朱宏兵很客气地对年轻干警说:你放开手好不好,我不会跑的,我要想跑就不会来了。
王一武示意年轻干警把手放开,让朱宏兵坐下,又亲自给他倒了一杯茶。然后,把年轻干警叫到一边耳语一番,让他通知周警和李警马上赶到刑侦队来,朱宏兵投案自首了。
年轻干警出门之后,王一武又喊来一个姓高的帮手和一个书记员,将朱宏兵带进会议室里面的一间房子里。这是一间临时审讯室,左边是审讯台,能坐3至4人。背后墙上写着“坦白从宽,抗拒从严”八个大字。右边是被审犯罪嫌疑人的单座椅,座椅前一根栏杆可将犯罪嫌疑人锁定其中。王一武没有这么做,只是让他坐在单座椅上。王一武坐定在审讯台上,给朱宏兵递去一支菸。他知道一般的犯罪嫌疑人此刻正需要抽菸。朱宏兵客气地说:谢谢。我不会抽菸。
王一武例行程序式地问答之后,直奔主题:你是来投案自首的?
朱宏兵说:我当然是来投案自首的。我做了什么事,犯了什么法,我心里清楚。我只是不想让别人为我背过。我投案自首了,你们就把陈大全放了好不好?我干的这事和他一点关系都没有。别误了人家开麻木挣钱养家糊口的时间。
王一武说:他有没有问题不是你说了算,我们查实之后,没问题自然要放他回去。你现在把作案经过,作案动机,如实交待出来。
朱宏兵毫不在乎地说:王队长,你说的这些我早想好了,我会坦白交待的。然后他口气一转,提出了一个令在座的人大吃一惊的问题:我要见叶文元书记。
王一武从座位上站起来,上身前倾,大声反问:你说什么?我没听清楚。
朱宏兵加大了声调说:我要见叶文元书记!
王一武带着一种鄙夷蔑视的口吻说:你想见叶文元书记?他是你说见就能见着的?这是什么地方?这是公安局刑侦队。我办案十多年了,还没有见过哪个犯罪嫌疑人要见县委书记的。说完“嘿嘿”地笑了两声,又坐在审讯台上。
王队长,因为我抢的是县委书记叶文元的钱,所以我想见他。
高警察插话说:你想让叶书记发慈悲心救你吗?妄想!
朱宏兵说:我没有那个意思,我只是想见他一面。
高警察被激怒了,吼叫道:放肆,你吃豹子胆了不是?居然开口闭口要见叶书记,叶书记是你见的?
朱宏兵平静地说:王队长,高警察,请你们转告一声叶书记,就说我想见他一面。他若是不见,那就算了。
高警察拍案而起,怒斥道:住口,你还有完没完?
朱宏兵不再说话了,不是不敢说,而是不想说,说也没用,弄不好还会挨耳光。此刻他把目光暗淡下来,若无其事地看着侧面的墙壁发呆。
王一武扯了一下高警察,两人走出门外商量。王一武说:这个家伙咋就点名要见叶文元书记呢?”
高警察挖苦地说;婊子养的,该不会是叶文元书记的老乡或亲戚什么的吧?
王一武说:今天这事可不能告诉叶文元书记啊!叶文元书记明确说过不让查此案的。说这个人只找他要去200元钱。
高警察说:不让查就不查吧,放他妈个球!
王一武说:我本不想去查,但如果有朝一日,他再把案做大,叶文元书记的安全可就是个隐患了。
高警察说:那我们就教育他一顿,把他放了不就得了。
王一武说:咋就碰上这么个怪案子呢?又牵涉到叶书记。
高警察说:那你就请示一下龙局吧!看他是什么意见,省得我们操闲心。
王一武点了点头表示赞同。
当晚,王一武找到龙小阳局长,首先把这几天破案的情况简明扼要地汇报了,最后说到了朱宏兵要求见叶文元书记的事,征求龙小阳局长的意见。龙小阳听后不假思索地说:扯淡,自从盘古开天地,哪有这种事?王一武说:接触这个案子,我就感到这个案子很蹊跷。这里面怕是有意想不到的事。龙小阳说:能有什么事,无非是想让叶书记宽宏大量放他一马。对待这种人怎么能宽容呢?要毫不留情地予以坚决打击。
王一武说:叶书记不是不予追究吗?这人是不是他的老乡、亲戚呢?如果是,让他教育一下不是更好吗?龙小阳说:你这不是送肉上砧板吗?他说过到此为止的,你还在查,怎么说呢?王一武说:我们查是查,可后来还是他自己来投案自首的嘛!龙小阳想了想说:你怎么对叶书记说呢?王一武说:我就说那个犯罪嫌疑人见叶书记没有报案,自己悔过自新,主动上公安局投案自首了。他要求见叶书记一面,看叶书记怎么说,我们就怎么办。龙小阳听后连连点头说:对,有道理。不过他们两个人都估计叶文元书记百分之百不会来的。龙小阳掏出手机按了叶文元的电话号码,忽然他又把手机关了,忙说:王一武,还是你打的好,你情况比我熟,万一问到什么我说不上来,怕是不怎么好。王一武笑了笑,掏出手机给叶文元打电话。电话通了,王一武把朱宏兵投案自首的前后经过说了。并说朱宏兵想见他一面。令两个人意想不到的是,叶文元居然答应来见朱宏兵。王一武感慨地说:这个朱宏兵该不会真的是叶文元书记的老乡或亲戚吧!龙小阳听后心里不禁有些紧张起来。
第三天下午,陈大全从公安局回来了。陈大全一回到厂里,朱宏兵投案自首的事就传得拂拂扬扬。许多人不相信朱宏兵会犯什么事。这件事发生得这么突然,又这么蹊跷,自然就引起人们的关注和兴趣。爆炸性的新闻传开后,随之而来的是种种评说。怪,干下这种事,又去投案自首何苦呢一个大小夥子说。
“这个朱宏兵不知为什么要去干这种事?我给他去开车,他没有和我透一点讯悉。听说抢的还是县委书记叶文元的钱呢!胆子够大的。站在人羣中的陈大全说。
朱宏兵怎么可能去干这种事呢?我不相信,打死我也不相信。陈大全的女人江桂芝大声说。
抢谁的不行啊!怎么想到去抢叶书记的呢?不过,我倒听说他抢的这钱,是买我们化工厂的毛老板送给叶书记的赃款。这些钱可是我们的血汗钱啊!如果真是这种钱,我说该抢。又一个年轻小夥子说。
小朱这人太老实了,抢就抢了呗!跑得远远的不就得了。干嘛要去投案自首呢?大小夥子说。
朱宏兵是为了救我家老陈才去自首的,不然我家老陈就出不来了。朱宏兵这人还挺仗义的。江桂芝说。
你家老陈给他开车,分了多少钱?大小夥子接住话茬问。
一分钱都没分到。这种钱就是分给他,我家老陈也不会要的。江桂芝说。
桂芝嫂,你说这种大话谁信?大小夥子笑着说。
对,这种大话谁信?大夥们附和着。
你们别“屎克郎打喷嚏——满嘴喷粪”。江桂芝气得双唇发紫,脸色惨白,站在那里哆嗦成一团。
你们可别冤屈我呀!我陈大全真的没得一分钱。谁再说我得了,老子掰了谁!陈大全发怒了,有了些剑拔弩张之势。
陈大哥息怒,我是逗桂芝嫂玩的。谁不知道你陈大哥的为人。大小夥子奉承着说。
这种事也是能随便逗着玩的?我们家穷是穷点,可我从来不吃嗟来之食。陈大全的音调缓和了许多。
这时正是中午时分,宿舍区聚满了看热闹的人们,你一句我一句地议论着,一切都笼罩在沉闷和忧虑的气氛里,人们的眼睛里充满了凝重的目光。
“笛!笛!笛!”三声喇叭声冲淡了这里的气氛。人们猛地回头,看见一辆救护车开过来了,大家不由自主地让开了一条路。一打听,原来是老厂长李其兴的老病突发,休克过去了。人们一下子就随着救护车涌到李其兴家门口。问这问那,这才摸清李其兴休克过去的原因。老厂长李其兴是原远山县化工厂的创始人,艰苦创业,勤俭办厂,很是红火过一阵子。在计划经济年代,化工厂生产的尿素当地老百姓称之为“远山臊”,销得很火爆,曾经为远山县的农业生产做出过巨大贡献,立下过汗马功劳。进入市场经济后,“远山臊”远不如进口尿素,加上设备老化,无钱更新改造,化工厂一年不如一年,最后破产了。李其兴长年累月为化工厂奔波,呕心沥血,积劳成疾,患上了胃癌。化工厂被毛怀远收购前,厂里再怎么穷,大家都愿意挤出钱来为老厂长治病。
化工厂被毛怀远收购后,这笔为老厂长治病的钱没有了,病情日趋恶化。前天朱宏兵突然给李其兴送来6万元钱,说是给老厂长治病用的,还说这钱是他找毛怀远死缠硬磨要来的。李其兴不相信,坚决不接。朱宏兵又把钱交给李其兴的老伴。他老伴见自己的男人死活不接,她想接,却又不敢接。朱宏兵这下没辙了,他本想劫贪济困的。这下可好,老厂长不领情。朱宏兵灵机一动,就把6万元钱交到了县人民医院,替老厂长还了欠下的6千元钱的医药费,余下的作预交医药费,让医院通知老厂长去治病。县人民医院通知老厂长去住院时,老厂长疑惑了。心想,化工厂都没有了,哪来的钱给我交医药费呢?再说,原厂已经卖了,新老板绝对不会拿钱给我治病。这肯定是朱宏兵搞的鬼。今天老厂长一听说朱宏兵因抢劫被抓进公安局,他心如刀绞,一下子就休克过去了。
李其兴被救护车刚拉走,幼儿园的园长徐琳又跑来了,惊慌失措的样子,满脸羞愧地告诉大家说:朱宏兵前天也交给幼儿园4万元钱,说是给幼儿园用的,我们当然是求之不得啊!当时我们想都没想就打了收条收下了。谁知这钱是朱宏兵抢劫来的,而且是抢叶文元书记的。你们说这钱该怎么办?人们七嘴八舌地嚷开了。有的说:退出来把朱宏兵救回来。有的说:这钱不退,凭什么要退?当官的受贿来的钱我们不用白不用,又没装私人腰包。有人附和着说:这钱给老厂长治病不应该吗?给幼儿园的孩子用不应该吗?陈大全这时站出来说:朱宏兵我们不能见死不救呀!我猜想,本来他估计叶文元书记不会报案的,现在叶文元书记竟然报案了,这钱我们就不能用。我们要全部退出来,拿去把朱宏兵救出来。陈大全的一席话又引起一阵骚乱。
有的说:这钱不能退,退了也救不出来朱宏兵,不用白不用!有的说:这钱赶快收起来拿到公安局去换人。他们要是不放,我们全厂下岗职工就到县委、县政府去要人。有人提议说:陈大全,你和朱宏兵是好朋友,你为头组织全厂下岗职工签名,到县委、县政府去请愿要人。他们不放人,就到市委、市政府静坐去。这时围观的人越来越多,总有一百多号人了。大家一齐喊着:这办法好!陈大全还有些犹豫地呆站在那里,拿不定主意。这时一个叫夏威夷的年轻小夥子自告奋勇地站出来说:陈队长,怕什么?我和你一起干。我就不服,一个近亿元资产的化工厂,就只1500万元给卖掉了。原化工厂原妇代会主任刘菊花也站出来说:我也参加一个。人们的情绪一下子就振奋起来了。陈大全在众人的推举下上轿了,对大家说:我们写个请愿书,然后大家签字,给县委、县政府送去,要求退钱放人。众人说:好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