府试的日子定在四月二十三。
因而四月初到中旬, 就得要去县衙礼房领取文书, 然后准备报名。
报名要去府城, 几人就商议了一起前往。
县城与府城皆乃是沿江而建, 因朝廷二十多年前重修运河, 将沿江河道、湖泊进行了修缮规整, 现下宽博浩渺的淮江可谓是连贯东西, 淮安府乃至大半个越省水运都很便利。
临川县距淮安府城并不很远,水路、陆路都只需三个多时辰,但因水路方便又省钱, 大家到府城一般都走水路。
但胡宇凡晕船,众人还是决定走陆路。
胡父很是豪爽的租了一辆宽敞的大马车,又派了一老一少两名仆人跟着照料, 倒是让顾云浩、楚毅跟李文旭三人跟着沾了不少光。
他们去府城报名后, 只当天住了一晚,第二天便又赶回来, 倒也没费多少银钱。
只是府试需两名禀生作保, 又多出了五两银子的保费。
报名之后, 府试的日子一天天近了, 梁成业也不再继续给他们做考前突击, 只是说了些之前自己府试的经验和应当注意的事情, 便让几人各自回家准备。
四月二十一日这天,顾云浩便背上了书箱,带上府试一应准备的东西, 在顾长光的陪同下, 坐上了自临川码头到淮安府的船。
他原本是打算自己一人前来的,但家里人实在是不放心,也只得同意让顾长光来陪考。
府试的考棚设在府学的学宫旁边。
因着临近考试,附近客栈的住店费用比寻常高了一倍多。
虽然出门前,家里拿了三十两银子,大家也都千叮咛万嘱咐,让他们出门在外别只顾省钱委屈自己,但顾云浩还是觉得花销太大。
“爹,不如我们换一家客栈吧,就算稍微远一点也不碍事的。”
但顾长光却是坚持不同意。
“这里离考棚近,就算贵一点也不碍事,你考试最要紧,钱以后还可以再攒嘛。”
说到这里,顾长光想了想,又继续道:“大不了府试考完后,咱们再换一家住就是了。”
他们是要等着放榜,所以即使考完了,还需要在府城多住上几天。
这倒算是个折中的法子。
顾云浩也没有什么意见了,两父子便号了一间房住下。
四月二十三日。
府试开考。
一大早,顾云浩便在顾长光的陪同下,打着灯笼,提着考篮到考棚前准备入场。
此时来自淮安六县的士子皆是齐聚于此。
再加上各家来陪考的亲朋仆人,真的是好不热闹。
“旁人止步,考生进去。”
快到入口之时,便有差役拦下陪考的诸人,只放了考生进场。
府试一共三场,且每一名考生都得参考,待三场考完之后再行放榜。
且与县试不同的是,府试在公堂前设有露天考座,当年县试前十名的考生则要在公堂前考完这三场,这样称为提坐。
而参与这提堂考试的各县前十,领的考牌则相应的称为提坐堂号。
顾云浩为临川案首,自然是提坐堂号,是属于被重点关注的那一部分人,在入场前也单独在一处等候,并且另有专门的差役对其搜检。
至于其他的考生则需分县入场,因而一个县的士子都早早的聚在了一起等候。
总的来说,入场的规矩跟县试相差不大,只是更严格一些,不过一会的功夫,就检查出好几个夹带的考生。
看着被一名夹带的考生满面泪痕的被差役拖走,顾云浩不由一叹。
科考一途实在是不好走,但也对读书人有着难以想象的诱惑。
“这样的人实在是该死,真是丢我们读书人的脸。”
身后一个考生义愤填膺地说。
“我看那人像是东川县的人,啧啧……不想东川士子居然是这等品行。”又有一名考生出言讥讽道。
“你又是何人?凭什么就说那人是我们东川县的。”
闻言,几名东川的考生立即反驳道。
“在下文青明,正是今次西乡县试第三。”那人眉尖一挑,语气颇为自傲地报上自己的名号。
“西乡士子向来自以为是,且还大言不惭地说什么‘越省文风看淮安,淮安文风聚西乡’的大话,区区第三就如此自傲,不知道的还以为文兄乃是案首呢。”
此时,东川士子中传出一个清冷的声音,嗤笑道。
闻言,文青明瞬间被气的脸通红,满是怒意地道:“你又是何人,敢说这样的话。”
“东川王林。”
那人冷冷地回了这几个字,便不再说话。
“王兄可是我们东川的案首。”
“若你是不服的话,也只管中了案首再来分说。”
“就是,不过是个第三,得意什么劲啊,好像在这里的谁不是前十似的。”
见王林出面,众东川士子也算找到了主心骨,纷纷出言说道。
“县试算什么,咱们且看此次府试再论,我们西乡本就人才济济,此次取中人数定会超过东川。”
文青明袖子一挥,颇有气势地道。
“好!比就比!”
“就是,东川就是比西乡强。”
……
东川士子纷纷应战道。
“谁说东川强于西乡,我就是西乡的,谁跟我一比,看这次府试排名的高下。”
“如此辱我西乡,也算我一个,让你们好生瞧瞧,看两县的文风到底孰强孰弱。”
……
西乡士子也被激起了斗志,纷纷出言道。
见着事情的经过,顾云浩轻轻一笑。
俗话说文人相轻,加上他们这里聚集的又都是各县士子中的佼佼者,大家谁都不服谁,这样相约府试看高下,倒也算是“文斗”了。
不过也是能够理解,毕竟谁都不愿自己的家乡被嘲笑。
不说其他,假如这事涉及到临川县,那么他即使不愿与人相争,但作为临川县的案首,也还是会站出来。
此时龙门已经打开,经搜检过的考生可以开始入场。
顾云浩这里聚集的都是各县的头十名,因着人数只有六十人,所以即使差役们搜检的仔细,也比旁的入口快些。
不过一会功夫,顾云浩也经过了搜检,提上考篮步入了龙门。
因是提坐堂号,就直接按着堂号到公堂前找到自己的座位,开始摆上笔墨等物。
趁着考生入场的这个时候,抬首看了一眼前面的公堂,只见一名四十来岁的中年男子颇具威严的坐在正中,锐利内敛的眼神时不时扫视着入场的考生们。
看着那人身上穿着的四品官服,想来便是他们临安的知府江程云了。
待考生全部入场之后,随着击云板声音作响,府试正式开始。
从差役手里接过试卷,顾云浩先将考题全部浏览了一遍。
一共有八题,两道四书题,五经题五道,外加一首应试诗。
五经是只选主经做一题即可,意思就是每名考生需完成的试题实际乃是四道。
虽然比县试多了一题,但总的来说,其实题量并不算大。
顾云浩估摸着时间,又抬头看了看天,还是觉得早些把题做好才稳妥些。
毕竟这提坐的考生看着好似风光,又可以在府台大人面前露脸,但实际并不算好。
虽然这是四月间,不冷也不热,算是个好时候,但天有不测风云,老天爷的事情,谁又能说得准呢。
科考重首场,首场之中又看首题,这已经是既定的惯例。
因而,顾云浩决定按着试题的顺序,先做四书题。
细细看了题目,只觉心里一动,便直接提笔破题。
也不知是近日不断练习往年府试题目的缘故,还是今次府试的试题很合他的脾性,顾云浩直觉此刻文思如涌,整篇文章也是一气呵成。
府试是分三次收卷,第一次收卷乃是午时,考生需要交两道四书题的卷子;第二次则是在未时收卷,考生需交五经题的卷子;最后的诗赋题在申时末交。
两道四书题一做完,也不急着看第三题,直接就开始润色修改。
誊写完两篇文章之后,看了下时辰好似距离午时还早,又开始继续做五经题。
到了午时,午休的鼓声一响,几名差役便开始收卷。
顾云浩他们这六十名堂前应考的士子,此刻更是有书吏下堂来专门收卷,以彰显对他们的重视。
当然,顾云浩是对这些倒是无所谓的。
不论考场上情况如何,最后都还是要看文章。
他此时已经做完了前面三题,虽然五经题还没有润色誊写,但也算是速度极快了。
匆匆吃下一个馒头,又喝了两口水,稍微歇息休整一会,便又继续埋头将第三篇文章润色修改了。
确定没有什么问题,就开始誊写到卷纸上,然后专心做剩下的诗赋题。
府试参考人数虽然不如县试多,但也有一千多人,又要全部人连考三场,因而阅卷的工作量也不小。
首场的四书题最为重要,所以第一场考完,阅卷工作也会同步启动,若是四书题做的不好,那么该考生后面的卷子,也基本就不再看了。
虽然府试有两道四书题,但第一题还是更重要一些,阅卷也是先看第一题的卷子。
故此,书吏差役们将考生们的前两篇文章收起来之后,便按着第一题、第二题的归类放好。
不同于其他考生的是,顾云浩等六十个提堂应试考生的卷子,此时已经被专门归在一起,送到了知府江程云的案上。
公堂之上,江程云坐着高背椅,开始一张一张的翻看这些提堂坐号考生的卷子。
府试阅卷的规矩与县试相差不大,亦是取中在首题文头画圈,待定画横,看不上的便一样不作批注。
江程云看过几篇文章,皆是不满意,眉头就皱了起来。
吃了口茶,压下心中的烦意,江程云又不露声色地拿起一篇卷子。
恩,字还算不错。
眉头稍微舒展一下,便开始看文章,不过只看了破题的两句,江程云便嘴角一扬,来了兴趣。
这破题倒是不错。
越往下看,越是觉得文章写得直抒胸臆,气势磅礴。
因着卷子并未糊名,江程云往卷头那里一看,只见上书:临川县顾云浩。
……
当然,这些顾云浩并不晓得,他已经将全部试题做完了,最后一首应试诗写得也算超水平发挥,便想着是否要提前交卷的问题。
抬首看了看四下奋笔直书地士子们,不由心里一热。
坐在这堂上应试,若说他完全没有触动那是假的。
考中前十,于众多考生里脱颖而出,坐在这公堂之前提堂应试,亦是一种荣耀。
要知道院试的时候,府试前十同样也是提坐堂号的。
因而,对于他们这些士子来说,每往前一名,那都是要靠自己不断地努力和争取。
他也是一个读书人,又怎能不为所动?
再次检查了一番自己的试卷,并未发现什么问题,顾云浩便拿着卷纸立起身来。
在众人的目光中走到堂前,先是向江程云行了一个学子礼,而后呈上试卷。
“学生临川县顾云浩,恳请府尊大人堂试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