因着季氏一党的倒台, 朝中不少职位出现了空缺。
季家的事情似乎是一阵风一般, 一吹而过。
官员们在唏嘘之后, 便开始动心思、想门路, 看看能不能在这场变动之后捞到什么好处。
一时间, 左相府、副相府更是门庭若市。
朝中的人都是晓得, 眼下左相跟副相结成一气, 在朝中一手遮天,若是想要谋取职位,去攀附杜允文跟陶明哲是最快的途径。
当然, 吏部作为专门负责官员任用考核的衙门,也是随之成为了众人关注的中心。
作为吏部尚书的邓仕建,这几天也是忙碌不已。
那些巴结不上左相跟副相的官员们, 都是纷纷转而想走吏部的门路, 自然都是上赶着给他这个吏部掌舵人递拜帖。
只是这些人大多都是些地方的低阶官员。
对于久在雍京为官的人来说,巴结不上杜允文跟陶明哲, 却也并未去找邓仕建, 而是纷纷到了孙府, 求见右相孙惟德。
八月二十日, 元化帝召见了吏部尚书邓仕建, 谈及朝中空缺职位任用事宜。
这一次空缺出来的职位实在是不少。
原本由季铭主政的工部跟户部更是如此, 不仅是两部各缺一名尚书,就连侍郎之位,都有三个空缺, 余下部里的郎中、员外郎等职位则是更多了。
此外, 礼部跟兵部也是出了不少缺。
另外还因着梁如海一案,牵扯出不少湘省官员。
其余的倒还罢了,却是户部跟工部两部的尚书,以及湘省巡抚、侍郎这些高位,却是令不少符合条件的官员们心动起来。
就连钱卓然,这些日子也时常往左相府跑。
毕竟钱卓然乃是正三品侍郎,眼下不论是户部跟工部的尚书之位,那都是能入阁的,他当初虽然是因着看着朝中风向不对,方才暗里与杜允文等人勾连,一起构陷了季铭。
但眼下季家已到,他钱家摇身一变成了炙手可热的世家,钱卓然没了当初的忧虑和困境,自然是想着跟进一步,能够主政一部,入阁辅政。
就在钱卓然频频向杜允文示好的同时,孙惟德也是没有闲着。
看着朝中局势,孙惟德先是进宫面圣,得了元化帝首肯之后,便出宫叫来了邓仕建,以其在吏部的影响力,强行令邓仕建即刻下令,准备将江程云之子江清华调离湘省。
江清华乃是顾云浩老师江程云的独子,在顺德三十年取中进士,而后派遣至湘省为一地知县。
虽然是远远地避开了京中的纷争,但这些年来,却也是没有什么机会升迁。
眼看着湘省巡抚梁如海倒台,湘省官场一片动荡,孙惟德当下便是直接令吏部,要将江清华调往洛省任正六品的通判。
这些天来,顾云浩亦是深感朝中风向不对,隐隐似有察觉杜允文等人好似有些按捺不住,准备向师祖孙惟德动手的样子。
不过这也可以理解。
毕竟眼下季铭已经到了。
杜允文眼看着勋贵世家们纷纷不是之前那般支持他,自然是想借着余力,一举将孙惟德拉下马。
只是这一点不仅是他杜允文心知肚明,就是孙惟德跟顾云浩也是早早就有预料。
因而,在季铭之事案发的时候,孙惟德跟顾云浩便已经开始在思量对策。
杜允文虽然为左相,但相比于身为右相的孙惟德,其实并不占什么优势。
之前之所以那般强硬的解决掉季铭,无非是因为季铭主持新政,触犯了勋贵守旧派们的利益,故而引得勋贵世族们羣起而攻之,元化帝又没有全面掌控军队,方才不得不下令处置季铭罢了。
但眼下季铭已到,新政废除,守旧派们再没有理由那般支持杜允文,如此一来,杜允文之势已经大不如前。
再则来说,孙惟德可不是季铭。
孙惟德身为华朝官场上出了名的‘老狐狸’,在当初顺德一朝夺嫡之时,不仅没有跟勋贵们交恶不说,更是左右逢源,占尽了好处。
加上孙惟德从政多年,入阁也是比季铭早得多,华朝上下,他的门生故吏更是不少。
一般来说,若是没有了利益的纠葛,勋贵世家们也不是很愿意跟孙惟德为难。
再则,孙惟德可不是季铭那样的行事之风。
季铭虽然习惯了和稀泥,但行事稳健中庸。
而孙惟德虽然是常常挂着一幅和善的笑意,但行事果断凌厉不说,偏生还似同一个泥鳅一样滑不留手。
孙惟德不好对付。
同朝为官多年,杜允文在孙惟德手上吃了不少亏,自然知晓这个右相的厉害。也正是因着知道孙惟德不容易对付,方才这般急切想要藉着勋贵们清理季铭的余力,一举拿下孙惟德。
顾云浩深知现在师祖的处境,这些日子行事更是谨慎了不少。
师祖为官多年,一向深谋远虑,但还是不愿因着自己给师祖添麻烦。
要知道他可是当初第一个提及新政之人,而且后面季铭也放出话来,直接爆出他拟定新政细则之事。
当初杜允文为了对付季铭,直接卖了师祖孙惟德面子,不去计较顾云浩这一档子事。
但眼下杜允文却是想要拉着勋贵们拉下孙惟德,说不得为了聚力,又会就是从提,以他为藉口。
因此,这段时间,顾云浩的生活基本是顾家、右相府、都察院三点一线。
这天,刚到了散职的时候,却是见着孙惟德身边的阁官前来,说让他散职之后去一趟右相府。
匆匆了整理了下手中的公文和案子,顾云浩便骑着马往孙府而去。
“师祖,可是清华师兄的调动有什么问题?”
湘省那边情况不太好,官场大乱,顾云浩在京中,也很是担心师兄江清华的处境。
毕竟眼下湘省空出了那么多职位,杜允文等人必然是想尽办法要将人往那边安插,而且杜允文等人也是蠢蠢欲动,准备对师祖动手,若是知晓了清华师兄跟师祖的关系,说不定会在湘省那边作文章。
在江程云门下受教多年,加上又与江清华交好,顾云浩这些日子也一直在为此悬心不已。
“清华那边,应该问题不大。”
孙惟德亦是皱了皱眉,说道:“只是今日老夫进宫面圣,依着陛下的言下之意,只怕湘省那边,咱们是摸不到边了。”
眼下他们跟左相一党对峙,湘省巡抚出缺,孙惟德当然也是想要插上一手,把自己的人放上去。
但是如今元化帝虽然厌恶杜允文等人,但对孙惟德也是存了防备之心,不会在这些事情全力助孙惟德行事。
加上如今朝中一共空出了三个正二品的职位,一个工部尚书,一个户部尚书,外加一个湘省巡抚。
六部尚书那都是要入阁的,因而元化帝在工部跟户部尚书的人选上必然是慎之又慎,不会轻易用杜允文的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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这样一来,便是要在湘省巡抚这个位置上,做出退步了。
顾云浩之前也跟孙惟德推算过此事,都是觉得这次的湘省巡抚,多半会是提任杜允文的人。
也正因为如此,孙惟德方才急急地要将江清华调离湘省。
只是眼下得到确切的消息,顾云浩还是有些感叹。
若是杜允文的人出任了湘省巡抚,只怕整个湘省官场,都是要落入杜允文的掌控之中了。
那样的话,对于他们右相一党而言,绝对称不上什么好事。
“师祖,工部跟户部,咱们可能有所为?”想了想,顾云浩还是将主意打到了工部跟户部。
这两个部里官员被弹劾处置的最多,现今空缺也最多。
加上这两部都是新政的主要阵地,不论是顾云浩还是孙惟德,都是不愿其落入杜允文的手里。
“依着陛下的意思,户部尚书之位,应当是没有什么希望,只是侍郎之位,却是可以看看。”
孙惟德吃了口茶,说道:“至于工部那边,老夫预备推荐都察院的段学。”
段学乃是都察院的左都御史,是都察院的掌舵人之一,亦是正二品的官阶。
若是调任到工部为尚书,也算是够资格的。
说到这里,孙惟德复又沉思片刻,说道:“你现在有什么打算?”
闻言,顾云浩不由一愣。
他现在的打算?
师祖这话的意思是想要他也在这场补缺中动一动?
“师祖,弟子并未想过……”
虽然眼下官职空缺较多,但顾云浩却是从未想过这些,遂老老实实地说道。
“以老夫看,你不如藉此机会,下派到地方锻炼锻炼。”
孙惟德继续说道:“今次空缺较多,老夫也好与你谋个缺,若是再过些年我老了,你再下去,便是再难调任回京了,若要入阁,还是早些下去的好。”
听闻这话,顾云浩看着孙惟德花白的须发,不由鼻头一酸。
经过这场风波,师祖好似真的老了许多。
他心里清楚,其实师祖在这个时候让他出京到地方上为官,实际是为了保护他,让他避开京中的政治倾轧。
眼下出京,确实对于顾云浩来说是一件好事。
一则可以避开杜允文跟右相一党相争的风波。
再有,华朝有旧制,凡是官员入阁,必须得要在地方主政过才可。他这样下派到地方,也是等于在熬资历,为今后回京升官做准备。
加上孙惟德已经明言,是想要顾云浩到地方上锻炼两年,便将其调回京中,一步一步将其推上高位,甚至入阁辅政。
要知道凡是华朝的官员,没有人不想着回京任职的,京中职位有限,若是没有背景靠山,地方官员是很难进京的。
孙惟德年岁已经不小了,加上又看重顾云浩,当然想着能在自己在位之时,便将顾云浩从地方上调回来。
对于师祖的苦心,顾云浩当然是知晓的。
“师祖,我若是离京,那您……”
顾云浩的话还没说完,就被孙惟德打断道:“我怎么我!难道你还以为老夫怕那杜允文老匹夫不成!跟随老夫身边三年多,却还是这般短视,这个时候,你在京中只会让事情更为复杂。”
闻言,顾云浩也是沉默了下来。
师祖说的不错,他本就是新政细则的拟定者。
杜允文对上师祖,师祖未必吃亏,但若是杜允文因着他主张新政一事,将勋贵们复又拉扯进来对付师祖,才是最为棘手的。
“师祖,弟子以为,即便是要出京,弟子也应该是被‘贬官’才可。”
想了想,顾云浩还是建议道。
毕竟他也是新政一派官员,若是不受处置就这么下派的话,只怕那些勋贵们心有不甘,而杜允文也仍然能在新政一事上作文章。
“无碍,此事我自有主意。”
孙惟德却是摆了摆手,直接说道:“再则,你下派之事,我已经在今日朝会之后,禀奏了皇上,他亦是点头应允了。”
闻言,顾云浩却是有些不解起来。
他实在是没有想到,他面圣的次数并不多,更谈不上什么简在帝心,元化皇帝居然会同意师祖所言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