八月底, 华朝官员出现了一次大的调整。
首先是都察院左都御史段学补缺工部尚书之位, 并入阁成为新上任的段阁老。
其次, 乃是齐地总督范继岳被调回了京城, 接掌户部, 与段学一起入阁, 成为新一任的户部尚书。
至于备受关注的湘省巡抚之位, 却是由原户部左侍郎钱卓然提任。
此外,都察院佥都御史陈云华补缺户部右侍郎之位,礼部左侍郎赵海调任户部左侍郎, 洛省提学梁杰林提任工部右侍郎……
官文一出,满朝皆是议论纷纷。
在这场官位争夺之中,杜允文没有占多大的便宜。
一共三个正二品之位, 都察院的段学自是不必说的, 乃是孙惟德的人。
而范继岳却是元化帝一手提拔。
要知道齐地原本乃是元化帝为齐王之时的封地,只是先前为皇子之时, 并未就藩罢了。
只是这齐地总督范继岳, 却是当初萧穆言自己选定的, 故而算得上是元化帝所信任之人。
这样一来, 两部尚书, 却是被孙惟德跟元化帝的人所补缺。
而杜允文左相一派, 则是钱卓然捞了个湘省巡抚。
只是虽然一省巡抚跟六部尚书一样,乃是正二品的官职,但却是地方官员, 且还没有入阁, 这里面的差距不是一点半点。
至于正三品的官职,孙惟德手下的陈云华补缺了一个极为重要的户部右侍郎之位,左侍郎赵海却是礼部尚书袁振的人。
补缺工部侍郎的,也并非是杜允文的人,反而是陶明哲副相一派的梁杰林。
这些重要职位尚且如此,更别论再次一些的低阶官职了。
只是在所有的人都将注意力集中在几个正二品、正三品官职之时,顾云浩却是注意到了,邸报署负责人也在这次一并任命了。
这个接掌邸报署的官员不是旁人,正是他先前向元化帝举荐的余鑫。
余鑫本为探花,乃是翰林院正七品的编修,这次一跃而上,成为从五品的邸报署学士,实在是可喜可贺。
看着邸报署没有落入杜允文的手中,顾云浩心中更是松了口气。
除了余鑫接掌邸报署之外,顾云浩的任命也在这一次的官员变动中确定了下来。
齐地安庆府同知一职。
对于这个任命,顾云浩却是有些没有想到的。
要知道齐地乃是元化帝曾经的封地,在此为政的官员,大多都乃是元化帝的心腹,算得上是帝党们比较安全的去处。
只是他顾云浩虽然力主新政,但在政治立场上,却还是紧跟在师祖孙惟德身后,在元化帝跟前实际没有什么存在感,更别论什么心腹之说了。
虽然自前几次面圣,顾云浩心知元化帝对新政仍有期望,但也不至于为了新政,便这样想尽办法的回护他才是。
毕竟新政细则,他之前已经拟定好了,此事也并不是非他顾云浩不可。
而且,这一府同知,乃是正五品的官职,顾云浩眼下乃是从五品的御史,这样下派,实际等于还提了半级。
不过官文已出,即便是有再多的疑惑,也只得压在心里。
随着官员任用的官文一出,吏部便开始忙碌了起来,赶着给这些新任的官员们办理文书和准备官服。
顾云浩虽然提了半级,但在这一次任命的官员之中,并不起眼,因而他的文书跟官服还得要登上好些日子。
趁着这个空隙,顾云浩便吩咐了赵妍准备好一切要带上的行李等物。
九月中旬,顾云浩任命的文书总算是办妥了。
去吏部领回了自己的文书和官服,顾云浩心知在京中的日子越来越少,故而每每忙完了手头的事情,便总爱往右相府跑。
一则是为了跟在师祖身边多学点为官之道,二则也是想着此去齐地,说不准便要待上好些年,想要抓紧时间多陪陪孙惟德。
因着吏部下令,要求下派官员务必在九月中旬到任,顾云浩决定了于九月初启程。
在临行前日,顾云浩一家收拾好了东西,整装待发,却是突然有一小黄门前来,说是宫内传召。
闻言,顾云浩连忙穿上官服,随着那人入宫。
他没有想到元化帝会在这个时候突然召见他,一路走,一路都是在想着到底所为何事。
及至紫极殿,顾云浩恭敬地叩首行礼:“微臣顾云浩叩见陛下。”
“起来吧。”
元化帝说了一声,便示意许斌等一众宫人们退下,一时间,整个屋内就只他们君臣二人。
“此去齐地,顾卿作何想法?”元化帝率先出言,却是直接问道。
“实乃惶恐至极,陛下隆恩,臣铭感于心,终身不忘。”
顾云浩不知他到底是何意思,只得颇为官方的回道。
“朕曾经说过,你我君臣,应当是最为心意相通才是,景源又何必过于拘谨。”
元化帝好似心情不错,笑着说道:“今次召你前来,实则乃有一事,与爱卿商议。”
“陛下此言,微臣万不敢当。为人臣者,自当为主上分忧。”
心知帝王喜怒不同寻常,即便现在看那元化帝是笑盈盈的,但顾云浩仍然是丝毫不敢大意,更不敢将元化帝说的话当真,遂谨慎地道:“陛下有何吩咐,臣自当竭力而为。”
见着顾云浩如此,元化帝只是眉尖一挑,不露喜怒地道:“顾卿以为,当下朝局如何?朕又该当如何?”
听了这话,顾云浩更是心里一跳,只觉整个人都有些喘不过气来。
他是怎么也没想到,元化帝在这个时候传召他进宫,却是为了问他朝局之事。
要知道,他虽然两世为人,但入朝不久,即便是有些手段心机,也是跟朝中的那些大佬们没得比。
元化帝身为帝王,自小受到薰陶,其手段绝对不是他顾云浩可比。
眼下这元化帝却是以此来问他?
这简直是匪夷所思。
也正是因着这个缘故,顾云浩听闻元化帝这样问,心中更是警惕不已。
“陛下仁厚,兼有贤臣相辅,必成千古帝业。”
不晓得元化帝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,顾云浩也是不敢多言,只得简单地回了一句。
“哦?那景源以为,这贤臣到底是谁?是杜允文还是陶明哲,亦是你那位师祖孙惟德?”
闻言,元化帝心中一闷,却是不怒反笑:“原来在景源的眼中,那些个目无君上的人竟然也算是贤臣?”
“微臣不敢!”
这话说得有些重了,顾云浩当下便急忙叩首请罪,而后又免不了为孙惟德开脱一句:“右相大人虽有恩与微臣,但所谓内举不避亲,臣当真以为,右相大人乃是一忠君之人。”
“哼。”
元化帝未置可否地哼了一声,却是又道:“别扯那没用的,你只说说,如今的局势,又该当如何。”
见着元化帝这般,顾云浩心中一动。
难道这个年轻帝王是真的想要听一听他对朝局的看法?
思忖了片刻,顾云浩还是咬了咬牙,说道:“微臣以为,眼下左相与右相相争,正乃是个好机会。”
这话其实也是合了萧穆言的心意,当下他便来了兴致,忍不住划过一丝淡笑,点了点头道:“说下去。”
见着元化帝似乎没有什么不悦的样子,顾云浩心神大振,继续说道:“为长远计,陛下当行三事。”
“恩?哪三事?”
顾云浩恭敬地回道:“其一,逐步调任军中将领,从而掌控军权。其二,时刻关注邸报,从而掌控民意。其三,竭力召回藩王,限制地方割据。”
这三件事,实际亦是萧穆言近来烦扰之事,眼下乍然听闻有人亦是这么说,他也开始对顾云浩高看了一分。
看来这个顾云浩虽然年轻,还真是个可用之人。
元化帝心中暗暗点头,面上却是不显,又直接说道:“卿之所言亦是朕之所愿,只是邸报之事倒还好说,只是这军队里,大多都是勋贵子弟,且将领们常年练兵,早已尽得手下兵士之心,即便是朕派遣了新的将军前去,怕是也不能尽收军心。”
“陛下何不逐步调任?若是先行在几路军中互换将领,军中也必然不会再似之前那般牢不可破,届时陛下再派了信得过之人前去接掌,岂非是要容易的多?”顾云浩建议道。
这虽然只是一个大概的建议,但元化帝本是个极为擅长谋算之人,当下便加之以细节思量了一番,也是觉得有些可行性。
“爱卿此计甚秒,若是谋划得当,说不定三五年内,便能将我华朝大部分军队收归于朕的手中。”
因着这个提议解决了军队之事,元化帝毫不吝啬地赞了一声,而后却是又说起第三件事:“只是藩王那边,怕是不会那么容易,特别是平王跟蜀王,既然已经放虎归山,这二人又岂会再轻易入京?”
闻言,顾云浩也是神情一默。
这话说的不错。
平王跟蜀王又不傻,就藩之后,怎么可能再回到京中自投罗网。
要知道,就连之前太上皇顺德帝殡天,元化帝一连发好些个诏令,传召两王回京奔丧,这两人都是没有回来的。
“陛下,不若再过些年,待时局平稳,诸王心定之后,再想个由头召回京来?”
想了想,顾云浩还是觉得藩王在外,对于帝位乃是一大威胁,遂试着说道。
“由头倒是好找,只是一般的由头,只怕是不行的。”
元化帝也是颇为无奈。
眼下顺德帝已经入葬,奔丧这个理由已经是用不得了。
而他萧穆言又是自幼丧母,自他的母后去世之后,顺德帝又一直没有再立皇后,元化一朝没有太后,自然也不能借着什么太后病危或是寿诞的藉口了。
顾云浩心中早已有了打算,思量再三,还是壮着胆子说了出来:“若是重修皇陵,为先帝后妃归置墓穴,太妃们可会想要回京看看今后魂归之地?”
此言一出,元化帝当下眼前一亮。
这一计确实是有些剑走偏锋了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