关防风咽了气,再没有任何动静了。
菁三娘只安静地抱着他,嘴角有着勉强的微笑,沉默地任由泪水浸湿脸颊、滴落衣衫。
高延宗看着此情此景,也是有些于心不忍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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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伸出手准备把关防风身上的箭拔出来,菁三娘却是忽而推开了高延宗的手,“不用你假好心!你们姓高的,没有一个是好东西!”
“菁三娘,你伤了涟漪,我本可即刻就杀了你,我不动手,是看在关大叔的面子上。”高延宗却并没有恼怒,反而规劝起菁三娘来,“他为你舍了性命,如此情深意重,你就应当为他好好活着,何苦再逼得我发怒忧及你自身性命?”
他此话一出,不止是菁三娘愣住了,连不远处的孙涟漪都是惊讶地睁大了眼睛。
她们都没有想到,到了此刻,高延宗的心里却还是如此清明,似乎一切都清楚。
他所知道的,甚至是所能够联想到的事情,应当比她们所预料的都要多。
孙涟漪勉强地坐了起来,朝着菁三娘使了个眼色,然后虚弱地唤了高延宗一声,“延宗……”
“涟漪!”高延宗即刻就回到了孙涟漪的身边,“你怎么样?”
“我……”孙涟漪虽然伤口没再渗血得厉害了,但因为失血过多,她已是嘴唇发白、面无血色,似乎是下一刻就会昏厥过去。
高延宗看着孙涟漪受苦,也不想再管其他的事情了,就是抱起她准备上马,先到最近的地方去找大夫诊治了再说。
可是孙涟漪却是忽而抓着高延宗的衣袖,又看了看不远处的菁三娘,疑惑地问道,“三娘,她……她怎么办?”
“我只是来找你的,本就无意抓其他人。”高延宗一声轻叹,他也可怜菁三娘,可他看着孙涟漪现下这虚弱的模样,若说高延宗心里对菁三娘没有一丝一毫的恨意,也是不可能的,“她怎么办,与我何干?”
“她……”孙涟漪张了张嘴,却是不知应当再说些什么了。
高延宗只怕已经猜到她和菁三娘用的是苦肉计,也自然就是猜到她们的关系了,才会对菁三娘如此宽容。
孙涟漪能想到的,菁三娘自然也想到了,她不知是忽而下了什么决定,就是突然喊住了高延宗,“五王爷!”
“菁三娘,本王已经放你一马了,你还想怎么样?”高延宗扶着孙涟漪,先让她骑上了飞雪,才怒目圆瞪地又望向菁三娘,“若是耽误了涟漪治伤,我可不保证我不会再回来补你一剑!”
菁三娘似乎并不畏惧,却是突然跪了地,朝着高延宗连磕了三个响头,“我与你高家有不共戴天之仇,原本不该拜你。可是五王爷,水蔓菁有一事相求,望你能听完。”
高延宗并不想理,上了马就是要走,孙涟漪却是扯住了繮绳,侧过脸朝着身后的他轻轻地摇了摇头,“延宗,我……我还能撑得住,你听三娘说完吧。”
高延宗这才是妥协了,无奈地叹了一口气,才又看了看仍是跪在地上的菁三娘,“你说吧!
”
“我水蔓菁早就是死过一次的人了,又是罪孽深重,就算是弃尸荒野、挫骨扬灰也是无所谓,可是……关大哥他不同……”菁三娘又是朝着高延宗一叩首,“他以前说过,他生是齐国人,死是齐国鬼。我求五王爷,别让他带着什么有愧的罪名,就将他留在此地,清清白白地去了。”
高延宗甚是唏嘘,轻叹了一口气,“好,我答应你,我会让人在此处好生安葬关大叔。”
“多谢五王爷!”菁三娘微微地笑了起来,然后又望向了孙涟漪,“涟漪姑娘,你得五王爷这般的有情郎,实属不易,应当好生珍惜。”
孙涟漪困惑地望着菁三娘,不知道她这番话,是真的让自己珍惜高延宗,还是在暗示自己,要珍惜这可以留在兰陵王府,拿到高家最高机密的机会呢?
孙涟漪正沉思着,菁三娘却又是望向了身旁的关防风,幽幽地叹道,“你肯为我舍了性命,我知你是希望我能好生活着,可是……防风,你已不在,小蔓怎能独活?”
高延宗听着这话语不对劲,就忙是下了马,可菁三娘已是捡起了先前掉落在地上的匕首,狠狠地插进了自己的心口,“菁三娘!”
孙涟漪眼看着高延宗上前去却已是来不及阻止菁三娘,只觉得心疼难耐,一下子就是泪眼朦胧了,“三娘……”
“五……五王爷……”菁三娘倒在了关防风的身上,只剩下最后一口气了,“我再……求你……一件事……”
“你说。”高延宗禁不住地又是叹气。
“把我和……和他……”菁三娘抓着关防风的衣服,笑容甜蜜地,好似情窦初开的少女,“把我们……葬在一起。”
“好!”高延宗的答应声一落,菁三娘的心事就了了。
她莞尔一笑,一滴清泪沿着眼角下滑,滴落到了关防风的衣服上,温热渐渐变了冰凉。
他们似乎,是一起走入了一个梦,那个共同的,再没有伤痛的梦。
“你这小丫头,怎么打起架来比男子都凶?”她在押送队伍里面被他拉出来的时候,都还在和其他人厮打着。
可奈何她的力量不如他,就硬是被他拽到了队伍的最后面,这场斗殴才算是暂时平息了,队伍才能继续往前面走了。
“小丫头怎么了?那个人就看我是小丫头才欺负我的!连分给我的水都要抢去,我只是打他一顿还是轻的了!”她依旧忿忿不平地喊着,还朝着队伍中刚才和她打架,此刻正也回头怒视着她的男人做了个鬼脸。
抓她出来的男子无奈地笑了笑,然后把自己还满着的水袋递过去给她,“喝吧。”
她狐疑地望了他一眼,不知道该不该接,他却似乎是觉得拿着久了手都酸了,就是硬塞给了她。
她这才打开了水袋,咕咚咕咚地喝了好几大口,才一抹嘴巴满足地笑了起来,“你是好人!”
“你就这么分辨好人坏人的?”他也就是一笑,将她递回来的水袋收好。
“当然了,很容易分的
!”她忽而小声地靠在他的耳边说道,“你和那些官差不一样,他们都不给多的水喝,有的老人孩子被其他强壮的人抢了水和食物,他们也不管……如果打架了,他们还在一边看戏,觉得好玩,喊着‘打死一个少一个’。”
那男子听完似乎有些感慨,可却又说不出什么,只无奈地摇了摇头,然后深吸了一口气,才又微笑着望向身边的她,“你叫什么名字?”
“我叫小蔓!”她似乎是因为终于看到一个好人了,所以显得有些兴奋,话也多了起来,“你呢?我叫你什么,总不能也喊你官大哥、官大爷吧?”
“我还就真的姓关。”他忍不住又笑了起来,“我叫关防风。”
“关防风我知道,是一种草药呀!”她很友好地又朝着他笑了起来,“那我就真的叫你关大哥了?反正你我都知道,我喊的是哪个‘关’字就好!”
“随你……”他对着她,似乎就是严肃不起来,也是跟着笑,过了一会儿才发现他们掉队了好远,忙是拉着她就往前面赶去了。
初见一笑,已注定一世情缘;半生相伴,已再无割舍之念。
从此之后,上天下地,甘苦与共,如影随形。
孙涟漪再有意识的时候,睁开眼却是看到了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。
她平躺在牀上,胸前的伤处依然在疼,可看着层层叠叠的纱布,应当是已经有大夫来处理过了。
高延宗就坐在孙涟漪的牀边,似乎是因为太累所以就打了个盹儿,可是并未睡实,孙涟漪一动,他也就是醒了过来。“涟漪……”
“我们这是……在哪儿?”孙涟漪在高延宗的帮助下坐了起来,她看到这屋子的装潢虽说不算精致,但是也并不差,可说是清幽典雅,不像一般的民宅。
“这是最近的官府后宅,我怕你受不了回邺城的颠簸,所以就先带你到这里,请大夫来给你诊治了。”高延宗看孙涟漪有伤在身,纵是他情绪波动心疼不已,却也不敢随便碰她抱她,“你在飞雪身上晕倒,差点儿坠马,我接着了你,可是怎么唤你都不回应,都快吓死我了。”
“我……”孙涟漪这才隐约记起来,她看到菁三娘自尽之后心痛难忍,血气上涌就是使得自己身上的伤势加重,这才忽而晕厥过去的。“那……三娘和关大叔他们……”
“我已经派人过去收捡了他们的尸首,准备安葬了。”高延宗轻轻地叹了一口气,看着孙涟漪垂眸神伤,他又是一阵后怕,“你知不知道,那把匕首只要再偏一寸,或是再往里深一点,你就是要……”
“我现在,不是没有性命之忧了吗?”孙涟漪朝着高延宗虚弱地笑了笑。
她心想,菁三娘和她一样的身份,应当很清楚匕首刺在哪里只是流血多,看上去吓人,却是不会置人于死地的。
菁三娘此举就是为了让高延宗相信孙涟漪是无辜的受害之人,而不是她的同盟,可此时看来,她们真的还能骗过高延宗吗?
高延宗,还会再相信孙涟漪吗?
(本章完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