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从嫁进来就知道,田家人性子凉薄,这些年,她一直听话,丈夫要她做什么,她就做什么,从不敢违背。
这些年对田园,若不是丈夫暗中指使,她是不敢的!
但是,就是这么一个人。
他病倒在牀时,她都悉心照顾,就怕他得了褥疮。
如今她摔了,却不送她去医治,是舍不得银子吧!
一边,田老头也是一直没睡着。
他内心也煎熬。
这个女人,给他生了四个儿子,三个女儿,跟着她吃过苦,享过福,如今这般,他心里也是难受的。
“老头子……”田李氏轻轻的喊了一声。
“嗯!”田老头应了一声。
田李氏顿时落下了泪来,“我有一个法子,不用咱们出银子给我看病!”
“什么?”
“我说是田园害的我,他虽然冷酷无情,心却是好的,若是见我这个样子,想来会拿银子给我看病!”田李氏异想天开道。
“……”
田老头却想着这其中有几成可行。
沉思片刻之后才说道,“那你可要想好了,要让田园拿银子,你就得说,是他害了你,得去衙门报官,到时候有可能还会打你板子,若是被查出你是冤枉田园,你可能还会……”
死!
田老头虽没说,田李氏却想明白了。
“我知道,明日就去衙门吧,大不了,大不了一死,就算是死,我也要田园脱一层皮,这是他欠我的!”
田李氏咬牙切齿。
今日若不是田园撵她走,她又怎么会掉在水坑中。
她怕是好不了。
“嗯!”田老头应声。
两夫妻各怀鬼胎,这一刻,躺在一个炕上,却心思各一。
小田村
村长家后院
田园轻手轻脚的起来,手里拿着帕子,给顾欢喜擦去额头的冷汗,坐在一边轻轻的给她摁着太阳穴。
“田大哥?”顾欢喜轻轻喊了一声。
“嗯,你睡,我给你按摩一下!”田园细声,又问道,“要不要起来换一下衣裳?”
顾欢喜感觉浑身湿腻腻的,很是难受。
“嗯,换一下!”
“我扶你起来!”
田园扶顾欢喜坐起身,给她套了外裳,蹲下身给她穿了鞋子,扶着她进了内屋,“你坐在牀上,我给你把油灯点起来!”
“嗯!”顾欢喜应了一声。
田园长得高大,这些日子吃的好,倒是长了些肉,俊逸的容颜已经显了出来。
他本应该是意气风发的,在她面前却小心翼翼,把她捧在手心里。
可是这份小心翼翼,让顾欢喜心里揪揪的疼。
田园把顾欢喜的衣裳拿进来,“你稍等一会,我外面烧了水,我去看看还热着不,若是热的端来,你擦一下!”
田园说着,又走了出去。
他动作很轻很轻,都没吵醒三个孩子。
不一会端了热水进来,“我就在外面,有事喊我!”
“嗯!”
顾欢喜点头,等田园出去之后,才伸手去试水,温度刚刚好,不会烫,拿了布巾擦拭着身体。
换上干净的衣裳裤子。
才慢慢的起身朝外面走去。
田园听到声音,便进来扶住顾欢喜。
“我想到外面吹吹凉风!”
“好!”
屋檐下有一个摇椅,这是田园特意买回来的,顾欢喜爱躺在上面摇摇晃晃。
扶着顾欢喜坐下,田园进去,拿了薄薄的毯子出来,给顾欢喜盖上。
顾欢喜靠在椅子上,轻轻的晃动着,感受这夜的黑寂,也感受着田园的好。
田园进屋子,把顾欢喜的衣裳都收拢放在盆子里,早上有采菊去洗。
他似做惯了一般,一点违和感都没有。
把衣裳收拾好,又把顾欢喜睡的枕头、被子给换掉,才去洗手拿了两个核桃,端着板凳坐在顾欢喜身边,剥了给顾欢喜吃。
顾欢喜也没犹豫,拿了细嚼慢咽。
就因为她随口说了句,吃核桃补脑,他就去问人买了生核桃来,时不时剥两个给她吃。
岁月如此静好,顾欢喜想与田园就这般,让时光停留在这一刻,他不知道,他心中深爱的人已经换了芯子,她也假装他深爱的人是自己,留住这份美好,与世长存。
一个闭着眼睛不曾睡去,一个就那么坐在一边,也心满意足的恨不得就这么下去。
在这个小小的天地,就他们两个,没有那些恩怨情仇,也没有贫穷富贵。
后半夜时分,夜色有些凉意,田园怕顾欢喜着凉,“欢喜,咱们进去吧!”
“嗯,好!”
顾欢喜起身让田园扶着进屋子。
她其实已经不眩晕了,但她想要田园扶着。
顾欢喜觉得自己矫情至极。
这一觉顾欢喜睡得香甜,田园倒是起来好几次,等到天亮,马车已经套好,等顾欢喜娘三收拾好,田园去和村长说了一声,带着娘三和采菊出了门,前往铜陵县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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村长看着马车离去,才深深叹息一声。
转身去了田开平屋子,见田开平坐在地上,忍不住问道,“舍不得?”
“什么?”田开平抬眸,看着自己的爹。
顿时明白过来,微微摇头,“不是舍不得,就是觉得自己可能不是一个好男人!”
“你已经仁至义尽,她这般对你,你最后还借了一百两银子给她,算是极好了,以后日子还要继续过,你赶紧起来,收拾收拾吃早饭,吃了早饭,田园新宅那边你得去看看,今日都有那些人来上工,今日过后,差不多都要忙着收稻谷了,你如今责任重大,既不可给村民们漏掉了干活的日子,又不能多写害田园多付钱,咱们拿人钱财,就要做好手里的活,让人觉得这钱没白花!”村长苦口婆心说道。
田开平点头,“爹,我记下了!”
村长看着田开平欣慰一笑。
他知道,这个儿子,活过来了。
“那你赶紧收拾!”
“知道了,爹!”
村长离开之后,田开平起身把自己收拾一番,才去吃了早饭前往田园家。
等他到的时候,好些人都到了,田开平笑着一一打招呼。
有人忍不住问道,“开平啊,为什么和你媳妇和离啊?”
“我……”田开平脸色微微一变,才说道,“都过去了!”
“那你咋还让她把孩子带走了呢,这可是你们老田家的孩子!”
“她说她离不开这孩子,我也不会带,便让她带走了!”
田开平这话,村里人是不信的。
不过如今在田园面前比他们得脸,倒是没人嚼舌根。
今日主要是铺石板,还有打竈台以及钉主院的楼板,二十来亩荒地,开垦出来修房子,空出来的地方倒是很多的。
村里人知道,田园打算把空出来的地方种上蔬菜、果树,还要种上花草,所以他们去山里砍树,遇上好的兰花或者树木花草,都可以挖来还钱。
为此村里人干活是真的扎实。
敲敲打打,把石板一块一块抬进去,小心翼翼放好。
田开平看着大家这般用心,发誓更要把自己的活做好。
马车蹬蹬蹬的朝铜陵县行驶,路上有人拦马车,田园见他一个人,便停下来,“你要去哪里?”
“去铜陵县,顺路吗?能不能捎带一程?”汉子说道。
“做驭位可以!”
“行!”
汉子笑了起来,有的马车坐就好了,哪里还敢挑三拣四。
而且一般这样子的马车,都不收钱,能省几文钱也是好的。
汉子上了马车,便和田园聊了起来。
先自报家门,再问田园。
“我,小田村来的!”
“小田村?你认得田园吗?”汉子问。
“我就是田园!”
“……”
汉子惊愕了一下,才说道,“天啊,我竟坐了你的马车,真是,真是……”
汉子有些激动。
好一会才说道,“你那边砍树要人吗?”
“除了田家村的,都要!”田园沉沉出声。
有些怨恨,他是记在了心里。
汉子一听乐了,“那什么时候开始砍树?”
“二十二三后吧!”
“我到时候带着我家兄弟一起来,行吗?”
“行的!”
汉子开心万分,一口一个田老爷,田园笑着,也不反驳。
在铜陵县门口,将他放下,带着顾欢喜娘三、采菊去吃早饭。
“来五碗馄饨、四笼小笼包,五根油条!”田园说着,扶着顾欢喜坐下。
采菊抱冬瑜,不不帮忙拿筷子。
“我就是一点头晕而已,看你们紧张的!”顾欢喜失笑。
田园笑着不言语,等东西上来,把馄饨推到顾欢喜面前,“慢慢吃,烫!”
几个孩子抿嘴笑着。
冬瑜也得了一个小碗,一个调羹,里面两个馄饨,被田园接到手,抱在怀里,拿了调羹舀了小口小口吃。
等到小笼包凉了,田园拿了一个喂她。
冬瑜小口小口咬,细嚼慢咽。
一家子不是一家人,却比一家人更像,更亲昵,坐在早点摊前,妇人美丽,三个孩子一个长得一般,另外两个却精致漂亮,招来不少人侧目。
何天赐如今已是举人,他在广元府那边书院读书,这几日回家有些事情,因为他十八,要说亲事了。
十八岁的他年纪不大,却因为小时经历了太多,心思早已经沉重万分。
第一眼看见顾欢喜的时候,何天赐震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。
铜陵县属于广元府,顾家的事情,他早已经听说,心里为这个表妹可惜的同时,很是难受。
他娘害的姨母掉了一个孩子,何家欠了顾家一条命,他一直想着,自己努力走的更高,把这份债还了。
只是,他做梦都没想到,顾欢喜会在铜陵县。
她怎么会在铜陵县?
那个抱着孩子的男人是谁?是她的丈夫吗?
可是,可是……
顾家那边说,她失踪,下落不明,顾家可知道她在铜陵县?
何天赐脑子很乱,又不敢轻易上前去打搅和相认。
他们其实已经很多年没有见过,自从外祖父去世之后,他们就没见过,能认出来那是因为顾欢喜有几分肖似姨母罗氏,而且顾欢喜小时候的样子,他也记得。
田园感觉到有人打量他们,回头去看了一眼。
何天赐连忙垂下眸子,佯装吃东西,不敢再看。
田园等顾欢喜几人吃好,付了钱,等她们上了马车,驾驶马车去医馆。
临走前看了何天赐一眼。
一路上,他也兜兜转转好几次,以防何天赐跟上来。
何天赐确实跟上来了,只是跟了一会,就跟丢了。
两条腿的人,又怎么比得上四条腿的马,更何况还是两匹马。
何天赐站在原地,深深的吸了口气。
把疑惑压在心里,回到了家。
罗秀玉这些年的生活,说不上好,说不上不好,因为她有个好儿子,读书好,如今是举人,等到下次去京城一朝高中,不说状元,就是解元、探花那也十分了不得。
再不济,就是前五十也好。
他们何家,还没出过几个举人呢。
所以何穆棱就算不喜她,就算又纳了几个姨娘,几个姨娘生了孩子,谁也越不过她去。
府里的庶子、庶女她不管,何穆棱每个月给家用,她自己有两个铺子,日子过的还算滋润,所以三十多近四十岁,也不显老态,反而有股说不出的韵味来。
何穆棱在外面这些年,什么女子都尝过了,回过头来,倒是想起家中的罗秀玉。
罗秀玉年轻的时候漂亮,如今年纪大了,容貌上面没什么变化,倒是整个人气息变化了很多,再不像以前那般盛气凌人。
“夫人!”
罗秀玉闻声,放下手里的剪刀,看着何穆棱,“有事吗?”
“没什么事儿,对了天赐呢?”何穆棱问。
“出去吃早饭了,老爷坐吧,我让丫鬟给你泡茶!”
“是你自己准备的花茶吗?”何穆棱问。
“嗯!”
罗秀玉点点头。
示意丫鬟去泡茶。
继续修建着手里的菊花。
时间真是一个奇妙的东西,这些年,吃过亏,受过苦,悄悄落过泪,脾性改了,仔细去想曾经,才明白自己错的有多离谱。
丫鬟泡了茶水上来,何穆棱端了小口小口浅抿。
“天赐的婚事,你有什么打算?”何穆棱问。
“牛家那边已经露出口风,有意结这门亲事,最终还要看天赐的意思,老爷呢?有什么想法?”
“……”
何穆棱沉思。
早些年,在铜陵县,他被顾老实挤兑的根本没办法做生意,只能变卖家产,来到铜陵县。
有道是山穷水复疑无路,柳暗花明又一村。
生意上是如此,妻子亦然。
以前那个愚蠢的妇人,似乎渐渐的远去,变得知理懂情。
“到时候再说吧,牛家太富裕了些!”
罗秀兰颔首。
两夫妻就这么坐着,何天赐回来的时候,有些错愕。
行礼请安,“爹、娘!”
何穆棱看着这个长子,满意的笑了起来。
罗秀玉放下剪刀,招呼何天赐上前,温柔问道,“这次回来,你可明白我和你爹的心思?”
“明白的!”
“那如今最好的选择就是牛家小姐,牛小姐你也见过,行事落落大方,对你也是一往情深,我觉得倒是极好的,你呢?你有什么想法?”
何天赐想到牛家小姐,长得很是明艳,倒是他喜欢的样子,“娘做主就好!”
罗秀玉笑,“那好,咱们便决定了牛家小姐,虽然他们牛家比咱们富裕很多,但你却是举人老爷,以后只会更上几层楼,等你们成亲后,便让你爹打点打点,你去光明书院读书,若是得了先生的青睐,像顾家顾城那样子……”
罗秀玉说着一顿,一时间说不下去。
说到顾家,便想到了自己的四姐。
有些人,等到失去了,才明白,世间再也不会有一个人,会想她那般对自己好,再也不会有了。
何天赐顿时明白自己娘的心思,“娘,我不和任何人比,我在广元府那边读书挺好的,再说若是去了帝都,各项开销都要多起来,给家里也添加负担,后面还有弟弟妹妹要读书,处处都要话银子!”
罗秀兰闻言心疼的紧。
那些庶出与她何干。
看向何穆棱,何穆棱想了想才说道,“要不在广元府那边,给你置办个宅院吧,到时候成亲了,住在自己家里!”
“多谢爹!”何天赐行礼,“爹、娘,我先回去读书了!”
“去吧!”
何天赐回到自己院子,拿了一本书,却一个字都看不进去。
今日见到的人,到底是不是他顾家表妹?
如果是,他要不要做点什么?
可如果不是,认错人了呢?
“呼……”
何天赐呼出一口气,是一点看书的心思都没有。
医馆。
大夫给顾欢喜把脉,顾欢喜十分镇定,田园、不不、冬瑜却紧张的很。
就是采菊,也紧紧捏住了衣袖。
“大夫,麻烦您告诉我实话,我这身体到底怎么回事?为什么总是眩晕,还一下子虚弱下来?”顾欢喜小声问道。
她今日就要知道真相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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