只经过了两天,当初嚣张而蔑视汉人军队的拓拔,此时也跟其他鞑靼人一样,对镇国新军产生了惧意,甚至,在其他人都因为畏惧死亡而想要退却的时候,他也渐渐被这种情绪所感染。
可现在,巴图蒙克的这个反问,令拓拔竟是一愣。
是啊,大漠的汉人越来越多,以后,想必只会更多,无论是生育还是移民,鞑靼部的人口数量都远比不过汉人。
叶春秋这是釜底抽薪,是要断了鞑靼部的根啊。
终于明白了自己父汗最为忧虑的问题,拓拔不由地咬牙切齿道:“叶春秋这狗贼!”
巴图蒙克反而变得淡然起来,摇头道:“怪不得别人,只怪我们自己,我们学了祖宗们的弓马,自以为仗着祖宗留下的草场,就可以纵横天下,可是哪里想到汉人会到今时今日呢?现在责怪这些,已经没有了意义,我们已经无路可走了。”他叹了口气,才继续道:“所以,只能打下去,只不过这一次,却不能再和新军死战。”
他抬眼看着自己的儿子,眼眸显得很是幽深,道:“你带着本部堵在这里,明日清早,我便带人去奔袭青龙,你能拖几日,算是几日,等我得手青龙之后,这叶春秋必定情急,届时非要杀出这里不可,我们放他们出去,在他们行进中,突袭他们,他们的火器确实厉害,可是一旦脱离了这无数的沟堑,在行进中,就未必是我们的敌手了,何况没了他们舰船的驰援,他们的补给也会不足,这……是我们唯一的机会了。”
青龙?
拓拔顿时明白了。
拓拔不由自主地深感佩服,自己的父汗确实非寻常人可比,当所有人还想着镇口的时候,他却已经有了另一个办法,把目光放在了另一个可以反败为胜的地方上。
现在细细地想,这个计划,显然要可行得多。
看着眼眸一下明亮起来的儿子,巴图蒙克又道:“从现在开始,让大家休息吧,还有,你亲自把守这里,防范对面的汉军,明日启程的勇士,让他们好好睡一晚,养足了精神。”
拓拔听罢,倒也不敢怠慢了,连忙召集了部众,与那阵地的新军隔着火炮的攻击警戒,他心里知道,父汗将自己留在这里,是因为其他人已经不太放心了,这对鞑靼来说,是生死之战,对于黄金家族来说,也是生死之战,死了这样多的人,不知多少人心里已经有了怨言。
………………
这一夜,倒还算平静,只是到了子时时分,却是出事了。
轰的一声炮响,却是火光冲天,本在熟睡中的鞑靼人,本就精神极为疲惫,且又惊又怕的,这半夜三更,突然听到这么一响,顿时惊得如炸开了一般。
巴图蒙克也被惊醒,他开始只是以为对方的新军在放炮,可是接下来,却是枪声大作。
顿时,巴图蒙克想到了一个答案。
不好,被袭营了!
巴图蒙克的心里忍不住暴怒,不是让拓拔警戒的吗,怎么可能会被袭营?
他匆匆地冲出了大营,却见被袭的位置,竟是自己的左翼,不对,那儿根本不是新军的方向,可是这时,经历了恐惧的鞑靼人,终于恐慌了。
若是第一天,鞑靼人们尚且能做到临危不惧,若是第二日,遇到这样的事,怕也未必会引发太大的混乱,可这是第三日……
在第三日的夜晚,所有人都疲惫不堪,最是松懈,也最是恐惧的时候。
突然的袭击,彻底将这些心底深处的恐惧激发了出来,于是一片混乱。
那拓拔却是带着一队人马匆匆而来,大叫道:“父汗,父汗……”
巴图蒙克看到了拓拔,顿时怒道:“不是让你……”
“不是从对面杀来的军马,是从西北方向,不知什么时候,他们居然绕到了西北,呀,我明白了,我一切都明白了,他们有船,有船……”
巴图蒙克也一下子明白了什么。
对于水战,鞑靼人可谓一窍不通的,在他们的思维里,这些船不过是用来运送补给的,可是现在,巴图蒙克终于明白了船的另一个作用。
这些汉军,居然乘了船,悄然地向北,越过了镇口,在北上数十里外登陆,经接着,直接绕到了鞑靼大营的背后,展开了袭击。
巴图蒙克打了个冷战,他怎么也料不到汉军会来袭,这世上,哪有步卒夜行数十里,却来袭击比他们人数多十倍的骑军?这不是……找死吗?
他立即震怒,一把抽出了腰间的长刀,冷若寒霜地道:“来得正好,随我……”
“父汗……”拓拔却是沉痛地道:“已经来不及了,袭营的军马一动,对面阵地的汉军也杀了来,勇士们受了惊吓,夜里又不知来了多少汉军,更何况,白日被汉军吓得不轻,而今已如惊弓之鸟,各营都已经乱了,大家都在奔逃,根本就无法约束,父汗,逃……逃吧,再不走,就来不及了。”
巴图蒙克真的是被惊到了,猛地打了个冷战,他万万料不到自己的这二十万铁骑,就是这样的结局,他是真真料不到啊,他带着这么多人,也带来了他的雄心,可是现在……
枪炮声依然在大作,到处都是哀嚎,马羣似乎受了惊吓,疯狂地自马圈里冲出,接着横冲直撞,到处都是人影,和一张张满是恐惧的脸,相互践踏者,不计其数。
巴图蒙克终于意识到,拓拔是对的,这一次是真的完了,满盘皆输,连最后一点希望也已经断绝。
那叶春秋,压根就没有给他任何的机会。
他目光哀痛而阴冷,跺跺脚道:“走。”
于是在金帐卫的护卫之下,父子二人,蜂拥逃窜,沿途可见不知多少人为了争一口活命的机会,将自己的族人直接践踏而死,横冲直撞的无主战马,更是将人一个个撞飞。
而弹片乱飞,到处都是火光,已经没有人有心反抗了,所谓的勇气,不过是建立于鞑靼人自以为是的弓马罢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