国民党军队向赤峰市步步逼近,最近的一支部队距赤峰市只有18里路。黄永胜一筹莫展。
父亲已经三天没吃饭,只喝过一碗牛奶。他整天找马尔丁诺夫办交涉。
“撤出去,撤出去,请你们撤出去!”马尔丁诺夫半是央求,半是命令,“如果距赤峰一百里路,你们能顶住国民党,我叫你们撤不对。可你们不打,他们进到18里,出城就是,整日价来办交涉,交涉接收赤峰。你叫我怎么办?”
父亲皱着眉说:“很好办么,就说早交给中国了。我们不是中国吗了?”
“你给上级发电报!”马尔丁诺夫招手一指;“要一百架飞机,三百门大炮,我就不让你撤。”
“你知道我们没有。抗战八年也没有。”父亲声音不高,“我有20挺机枪,你们给的,机枪手还没有20个。”
“那你就撤走!我们执行命令,只能叫他们进来。”
“那我们就开枪。”
“那我就缴你们的械!”
“好呀,苏联缴中国的械!”父亲涨红脸叫起来,“你们立场站到哪里去了?”
马尔丁诺夫也通红了脸,挥舞拳头咆哮:“混蛋!这是斯大林的命令I斯大林!啊,你说我们立场站哪JL?难道斯大林还不如你们省委?”
“我是中国党员。”父亲冷冷说,“我只能服从我们省委的决定。”
“我们开雅尔塔会议是和你们中国的中央政府签定协议,不是和你们中国!”
“我们只好打巷战,死光了,我也算尽职尽责了。”
马尔了诺夫望着父亲倔犟的脸,眼睛突然湿了。“你,你这是何苦呢?”
“你也是执行命令,我也是执行命令,我们都别无选择。”
“同志呀,”马尔丁诺夫动了感情,抱住我的父亲,用手拍打他的后背,声音很低:“要保存实力,不能打巷战呀。你们才有几个兵?你们不是常说,留得青山在,不怕没柴烧吗?为什么一定要作这种无谓的牺牲?你是我的朋友,我不能看着你白白送死。”
父亲望望窗外,说,“天亮了:没法撤了。我们各自再考虑考虑。”
“好吧,都考虑考虑。”马尔丁诺夫疲倦地挥挥手。我的父亲便朝外走。那是日本式板屋,门是横着拉开。
父亲一拉门,立刻怔住了。常发这家伙也太胆大,他居然和马尔丁诺夫的女秘书,那位19岁的漂亮迷人的苏联女兵抱在了一起!听见门响,常发慌张地推开女兵。那苏联女兵却满面红光,坐在一边笑!
父亲低头,一言不发,大步穿屋而过。
“政委,是她,她硬缠住我。”常发在院子里追上我的父亲解释。
父亲不做声,走得很快。
“喝酒咱们赢了他,这事儿也不能输给他们呀……”
“混蛋!”父亲劈面抽常发一耳光,“流氓!我看你是找死!”
常发每次捱了上级耳光,总要像听到命令一样挺身立正,却一个劲眨眼,不知自己错在哪里。他以为自己总还是为中国人争了光争了气。唉,他就是这么个水平!
父亲气得不轻。什么形势?常发还在乱弹琴,但眼下还顾不上处理他……
“备马去,你这个混蛋!”父亲少有地骂人,“跟我去找黄永胜,回来我再跟你算账。”
“政委,你关起我吧。”
“叫你备马!”
“我不去,他会毙了我。”
父亲刚要发作,忽然想起当年在晋察冀三分区,黄水胜对常发的约法两条:不许沾酒沾女人,沾了就要他的命。
父亲几乎想笑,到底笑不出来,骂道:“你这个混蛋,现在什么形势了?我要去办正事!”
“叫小陈他们去吧。我已经说好了,今天要把延赤送老乡家里去……”
这是实话。我的父亲、母亲昨天已经找好老乡,答应给那老乡一车布匹和粮食,那老乡同意收下我这个未满月的婴儿。
“你去吧,叫小陈立刻备马来。”父亲答应了。
的军队在赤峰周围有两个纵队。杨(得志)苏(振华)纵队在赤峰南30里左右,我的父亲已去看过驻地。黄(永胜)朱(涤新)文(年生)纵队在赤峰东偏北。父亲见到黄永胜,第一次同黄永胜当面吵起来。
“国民党那么**,你为啥挡一也不挡?”
“我拿蛋挡呀!”
当初怎么讲?我搞根据地,你打仗……”
“你的根据地在哪儿?”
“我还建个屁的根据地。国民党来,你稍微挡一下也不至于如此**,没时间叫我怎么建?”
肖克将军在一旁说:“这个黄永胜,你怎么搞的?你是永胜么,怎么就档不住?”
黄水胜发作:“他妈的,仗要打个天时地利人和。天是大冬天,地没根据地,人是满地土匪,老百姓还不觉悟。我才有几个兵?我有什么办法!”
父亲回到赤峰,军分区手头的三个连,哗变拉走一个连。余下两个连也成份复杂,只有半个连是自己带来的老八路,可以依靠。
热河省委和军区负责人胡锡奎、段苏权赶来赤峰坐镇,准备两手:打好背包准备撤,全力说服苏联人。只要苏联人不动,国民党就不敢进赤峰。
这一夜紧张。父亲在屋里办交涉,只听得外面人马嘈杂,汽车嘶鸣。苏联红军已开始撤离。
“同志,我再说一遍。”马尔丁诺夫抱着我父亲双肩摇:“保存实力。留得青山在,不怕没柴烧。我们一撤,他们明天就会进。部队已经行动,你不要在这里耗了。”
父亲也看出争取无望,做个失望的手势。马尔丁诺夫已经拉开门,稍稍一怔,随即放声大笑。
我的父亲已经看清,常发又和那名苏联女秘书搞到一块了。心头窝的那把火立刻窜起三千丈,就要掏枪:“我毙了你狗日的!”
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。马尔丁诺夫竞按住父亲的手,笑着劝解,“我们不管这种事。你们也是打了这么多年的仗,大家都够苦的了。他们好不容易有这么一会儿高兴,你这是干什么呀?”
父亲目瞪口呆。想到不仅他的瞥卫员,就是他的那位副市长住了几天红军医院,就同一名苏军女护士打得火热,难解难分要结婚呢。
父亲沮丧地甩手而去。常发自然紧紧追上。
“政委,”常发怯怯地叫,“是她缠我,真的,我没办法。”
“放屁!你不干她能有办法?”
“首长们都是有媳妇,有老婆。我们……可不许。”
声音委屈幽怨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