乡试每一场的第三天, 考生须得一次性交卷。
一般从第三天的午时, 做完了试题的考生们, 便可陆续交卷离场了。
待到申时末, 即便是试题还没有做完, 士兵们也会强制收卷。
现在离首场考试结束还有一天半的时间, 顾云浩已经做完了全部考题。
因着这个缘故, 即便在考场内熬了这么一天多时间,精神萎靡了不少,但他的心情还是颇为轻松的。
在第二天的这个下午, 顾云浩颇为轻松地将那三道四书题修改完毕,细细看了两遍,确定没什么问题, 便一一在正卷上誊写好。
将那三道题的正卷收捡好之后, 但见日头还高,便继续修改后面的五经题。
待到考场内云板一响, 差役们报时说已至酉正的时候, 顾云浩已经又将两道五经题修改誊写好了。
现在只剩下两道五经题和两首应试诗了。
明天的任务很轻松。
因着是下午, 考棚里也没有午间那么闷热, 顾云浩便决定用那炭炉熬点粥喝。
他实在是有些吃腻了干粮馒头。
反正他不用跟旁的考生一样着急赶时间, 心情轻松了, 煮点粥喝喝什么的不要太惬意。
考场之内,会统一为考生们提供烤炉跟木炭。
虽是配发的木炭数量有限,但这乃是八月间, 也不似春闱那样冷, 又没有下雨,不需要烧炉取暖,因而考生们大多都是用来煮饭吃。
米是事先巴九为他准备好的,为了怕考场内吃粥没有滋味,巴九还特意用个小瓶装了点盐。
顾云浩将卷子收拾好,再将考篮放在离火炉最远的地方,便开始煮粥,没一会,粥香便溢散开来。
这是考试的第二日,大多数考生都还在做五经题,此刻都恨不得能多挤点时间出来。
在众人都埋首做题的时候,顾云浩在这煮粥,确实是有些诱惑人了,毕竟大家都吃了两天的干粮,嘴里早就没了什么滋味。
考试时间紧迫,能像顾云浩这般悠闲煮粥的人是极少的。
因而自闻到粥香之后,对面的考生便一脸不悦地瞪了好几眼。
只是顾云浩却是无所谓这些。
考场内煮点东西吃乃是常事,他并未做什么不合规的事情,没必要为了让这些陌生人安生做题,就委屈自己。
煮粥之时,顾云浩便靠在那块睡觉的木板上,脑子里却是在思索明天要修改的文章和诗词。
不过一会,粥熬好了,待略微晾凉之后,又加了一点盐,吃起来倒是比硬邦邦的馒头强多了。
一时间吃过了晚饭,天色也渐渐暗了下来,顾云浩那帕子沾水擦了擦脸和手,便靠在木板上闭目休息。
这个时候睡觉还是有些早的,但除了休息,他也做不了别的事。
这天晚上,考生们都很忙,纷纷点蜡烛与埋首奋战考题。
顾云浩却是很闲。
他脑中早已想好了明日那几题的修改之处。
正是觉得无聊,此刻却听闻隔壁的仁兄开始长吁短叹起来。
想来是做题不顺,心下着急懊恼吧。
不过这些却是别人的事,与他没有干系,顾云浩暗暗感叹了一番科考不易,便也不作他想,继续蜷缩在他的小考棚内睡觉。
次日一大早,顾云浩清醒之后,便开始修改誊写后面的文章和应试诗。
因昨日脑中已经思考了个七七八八,今天他下笔的速度很快,不到一个时辰的功夫,便将后面四题修改润色好了。
见着没有什么问题,直接开始提笔誊写。
巳时还未过,他已经全部誊写完毕。
见那纸上墨迹已干,顾云浩便按着试题的顺序,将九道题的卷纸放好,又将稿纸收捡起来,静待午时交卷。
毕竟他试题已经做完了,而且已经全部誊写,为了卷面洁净,一般都是不会再在正卷上涂抹修改的。
更何况,他自觉已经用尽了全力,也没有什么不妥之处,没有修改的必要,便决定提前交卷。
午时,击云板声音一响,顾云浩便打起了自己考棚内那块标有‘交卷’二字的牌子。
每一处甬道,自有士兵值守。
见着这个牌子一出,便有两名士兵走到他的考舍之前,一个面色肃然地收走了试卷和稿纸,一个则是带着他步出考场。
顾云浩提着自己的考篮,跟随那士兵出了考棚,及至龙门之下,却是发现早已有数人等候在此。
与院试跟府试不同,乡试提前交卷是可以先行退场的。
只是乡试的退场也讲究个规矩,特别是提前交卷的,都是要等集齐五十人,方才开一次龙门。
“杨兄,你也出来了?”
想来是看到了熟人,身后的考生一脸惊喜地道。
顾云浩举目看去,果见有一名年轻士子走了过来
此子虽然面容疲惫,但一双眼眸看着却还是有些精气神。
“陈兄。”
这杨姓士子一过来,也是与先前那位弟子点头见礼。
“杨兄如此神色,想必是今科乡试胜券在握了。”那位陈姓士子笑着说道。
闻言,只见那杨姓士子亦是一笑,丝毫不加掩饰地道:“自然,前几次乡试,咱们平南州的士子都是独占鳌头,今次亦是不在话下。”
这话说得很是张扬。
要知道越省一共六州十一府,等在此处准备退场的考生都是来自州府的。
这人如此说,很显然是没将旁的州府放在眼里。
因而,此言一出,便有数位考生看了过去,神色中带着几分不悦。
“杨兄还是莫要这样说吧?此次乡试佼佼者众多,一切还是未知之数呢。”那位姓陈的考生明显发现了四下的气氛不妙,便急急劝说道。
或许是第一场考的极好,那杨姓考生此刻正在得意中,哪里会在意旁人的话。
听闻有人相劝,那人只是无所谓地笑笑:“上次乡试五经魁便有三人是出自咱们平南州,我看今科咱们平南州若是包揽乡试五经魁,那可真是痛快。”
这话说得却是有些过于嚣张了。
五经魁原本是指五经每一经的魁首。
在前朝之时,科考按着五经取士的法子,每科乡试的前五名,必须分别是五经的经魁。
到了本朝,因着思及如此取士不公,便废除了此制,虽还是要求士子们主治一经,且以本经应试,但取士之时,却是并不再多作要求。
只是士子们大多还是习惯以五经魁来称呼乡试的前五名。
平南州士子素来擅考是出了名的,只是这人如此张扬的说要独揽五经魁,实在是有些过了。
能在这个时辰交卷,那基本都是对自己的文章有一定自信的人,即便学识不算顶好,但也绝对是有心气的。
大家都是参考的秀才,谁也不觉得自己就不如谁。
即便平南州士子之前考的不错,但也没有人会因此就愿意在这上面低头丢份。
“今日风挺大的,有的人说话也不怕闪了自己的舌头。”
果然,那杨姓士子的话一出,当下便有考生出言讥诮。
听了这话,一众对那杨姓士子不满的考生们,都是笑了起来,随即七嘴八言的说话聊天起来。
甚至在无形之中,竟还将那两名平南州士子排除在外的样子。
“这位兄台是哪一府人士?”
这时亦是有一名士子上前与顾云浩说话。
“淮安府。”顾云浩礼貌一笑,简洁地答了一声。
“兄台觉得今次乡试可有把握?在下倒是觉得首场九题的难度不大……”
那人开始絮絮叨叨地说起话来。
既然首场已经考完,顾云浩自然是不准备多言这些,他实在是没有跟陌生人谈论考题的习惯。
“龙门开了。”
正在考生絮叨不停,说及自己文章的时候,交卷的考生已经够了五十人,士兵打开龙门。
“兄台,龙门开了,未免家人担心,在下先走一步。”
顾云浩当下便对那人拱手一礼,也不再多言其他,直接提上考篮出去。
“浩哥。”
一出龙门,便听见巴九的声音。
顾云浩循声看去,果见巴九正拿着水袋急急跑过来。
“我先回客栈,你在这里等一会,看看大哥跟二姐夫他们何时出来。”
待巴九及至跟前,顾云浩看了看又紧闭的龙门,说道。
毕竟在里面一呆就是三天,董谨言跟顾云涛是独身一人前来赶考,他还是有些不放心。
“只是浩哥你一个人这么回去可以么?”
巴九看了看四下的考生,大多都是一出考场便有人服侍,或是背或是乘马车离开,当下也是很担心顾云浩的身体状况。
“没事,就是疲乏的很。”
他连吃了三天的干粮和稀粥,即便做题很顺利,但也是觉得身体有些熬不住,此刻更是想回客栈好生吃上一餐,再美美地睡一觉。
嘱咐了巴九几句,顾云浩便拿着考篮,独自回到客栈。
他们住的客栈离贡院不远,回到客栈之后,先是让小二提了水来洗个了澡,而后又吃了两碗肉粥,顾云浩实在耐不住那股困乏,便直直地睡了过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