八月, 对于读书人来说是很重要的一月。
各省院试都是三年两考, 一般于七、八、九三月之内举行, 而本朝秋闱亦是于八月举行。
寻常而言, 院试与乡试是不会撞期的。但若是院试却逢乡考, 则随之推后一年。
乡试三年一考, 上一科为顺德二十三年, 下一科则是要明年,因而于四月府试之后,随之而来的便是院试。
院试考场设于各府的府城, 由各省提学担任主考官,并依次到所辖各府、州去主持院试。
他们淮安府院试的日子定在八月初六。
院试的报名程序与府试相差不大,顾云浩几人熟门熟路地报了名, 只等着八月初就动身赶往府城应试。
待到出发之时, 却由于刚巧遇上山洪滑坡,官道被堵, 因而即便是胡宇凡晕船, 也只得走水路。
好在胡家正好有一艘商船得要到府城运货, 胡父心疼儿子, 就让人专门把船拾掇了一番, 倒是要比寻常客船要舒服宽敞一些。
在胡宇凡的极力邀请之下, 顾云浩、楚毅、李文旭三人自然又是蹭着胡家的大船,一路到府城赴考。
此时即将立秋,淮江的江面上阵阵有风。
虽然顾云浩他们乘的这艘商船极大, 但却是艘空船, 又没有什么重物压舱,在这江面上也并不比那些寻常客船稳多少,几人都是不能温书的。
好在他们一行人多,加上一共也就几个时辰的路程,说说笑笑时间也就过去了。
他们一行共有九人。
除了坚持跟来陪考的顾长光之外,还有李文旭的父亲李新明。
楚毅的家人并没有来,只是带了一名小厮。
最夸张的还是胡宇凡,胡父此次更是派出了一老一少两名仆人跟着伺候。
到府城时,天色已经暗了下来。
几人一下了船,便开始找客栈号房子。
因着院试的缘故,府城内早已云集了各县的童生,到了临近考棚的街道,更是随处可见身着长衫的读书人。
他们来的还算比较早,各处客栈的客房还不算很挤,加上院试参考的考生不如府试多,所以住店的花销倒是要比上一次府试少上一些。
院试的考棚与府试是设在一处的,加之上次住店并无什么不妥的地方,顾长光便提出,还是选择他们上次府试时所住的泰和楼。
当然除了觉得上次住得不错之外,顾长光还另有心思。
他私心想着,上次儿子住在泰和楼,就考中了府试第三,说不定是泰和楼的风水好,很旺人。
那么此次院试,要是也住在泰和楼的话,那么是不是儿子考上秀才的可能就要大一些。
众人自是不晓得他心中所想,但一听说是泰和楼离考棚近,便都说先去看看。
“这不是临川县的顾老爷么?顾老爷今次是来应考院试的么?”
到了泰和楼,掌柜的显然还记得顾云浩,忙一脸笑意地迎了出来,急急恭维道。
说到这里,那掌柜又极快地看了楚毅几人一眼,脸上的笑意更甚,继续道:“想必这几位老爷便是顾老爷的好友了,今次可是预备入住我们泰和楼?刚巧还有六个房间,正好能住下。”
楚毅等人原本听到顾云浩被那人喊“老爷”,都在暗暗发笑,哪晓得那掌柜的又突然如此称呼他们,也是一阵尴尬。
一般来说,考上举人,方才多称为“老爷”,得中秀才,则多被喊作“相公”。
当然,这些也只不过是民间俗称罢了,并没有很大的讲究。
只是老百姓所知不多,因而大多都是将读书人统称为“老爷”。
听着那掌柜的一口一个“老爷”喊着,几人总归还是面嫩,又不过是十几岁的少年,都觉得有些不适应。
“掌柜的可莫要这样称呼了。”
顾云浩一脸无奈地说了一句,而后便岔开话题,问起了此次住店的费用。
掌柜的反应极快,见几人皆是一脸尴尬,便知顾云浩几人都不太喜欢这个称呼,当下便也不再多言,直接道:“本店客房四百文一天,且一日三餐皆在内,到时店小二可以将饭食送到房中,很是方便,也适合各位公子温书备考。”
上次府试,客房是七百文一天,虽然今次院试参考的士子要少一些,但这个价格也算是合理了,不像上次那样高的吓人。
顾云浩略一思索,觉得性价比还是不错,在可以接受的范围之内,便问楚毅几人:“你们觉得如何?”
几人看了下环境,觉得还算比较清静,便也都点头决定住下。
一共六间客房,顾云浩父子跟李文旭父子各一间,胡宇凡带了两名仆人,一间是住不下的,便要了两个房间,楚毅亦是号了两个房间,与那小厮分开来住。
安顿好之后,众人又聚在一起吃过了晚饭,便各自回房休息,准备明日一早去领取考牌。
回到客房,顾云浩拨亮了油灯,就开始温书。
顾长光则是在一旁整理行李和包袱,他动作放的很轻,生怕弄出什么动静,会打扰到儿子看书。
看了一个时辰往年院试的程墨,顾云浩觉得眼睛有些发酸,便放下手中的书卷,站起身来活动活动。
此时却看见顾长光正在准备打地铺。
其实这客房的牀算比较大的,足够睡下两个人,但他爹还是坚持要打地铺,说是免得影响了他的睡眠,第二天没精神看书。
上一次府试的时候,他们住的那个房间里刚好有个竹榻,顾长光可以睡竹榻,顾云浩便依了他。
但这次的房里没有竹榻了,顾长光一说打地铺,顾云浩便怎么说也不同意。
一时间两父子僵持不下,最后可算是想起了楚毅房内有一空闲的竹榻,便叫掌柜的找人搬了过来,方才解决了顾长光睡觉的问题。
次日一早,四人相约一起到府衙领取了考牌,又在街上买了院试一应需要的文房笔墨等物,便回到了客栈。
刚进门,却见一名士子赶在他们前面挤了进去。
那人一脸颓然困顿之色,行动间似乎还带着几分醉意,身上衣衫穿的也不似寻常士子一般整齐。
都这个时辰了,酒居然还没醒,也不知道这人到底醉得有多厉害……
顾云浩一向最讨厌这种醺酒之人。
他素来谨慎惯了,一见着那人便皱了皱眉,随即拉着楚毅等人止住了脚步,只准备等那人上楼之后,他们方才上楼。
前世多的是醉驾酒驾的人,顾云浩最是觉得厌恶,毕竟这不仅是对自己的性命安全的不负责任,更是坑害旁人。
现在正是院试当前的关键时候,可是要离这种人远一些,万一出个什么意外,于那人而言是自找活该,而对旁人来说,便是无妄之灾了。
“你们闻到那人身上的味道没?”胡宇凡有些尴尬地问道。
“不就是一股子酒气嘛,在这样的时候,居然不好生用功,还有心情喝酒,哼!”
楚毅不屑地看了那人离开的方向,冷冷一哼,说道。
“哎呀,不是酒气,难道你就没闻出来别的?”胡宇凡急了,又似不好直言的样子,急得很是娘气地跺了跺脚。
“你是说,他身上的脂粉之气?”
李文旭皱了皱眉,一脸平静地道。
此言一出,顾云浩跟楚毅皆是愣住了。
他们只看着那人似醉酒未醒,又一身的酒气,除此之外,还真是没注意到这个……
“可不就是嘛!他刚刚是从我身边过的,那香气都要薰死人了。”
胡宇凡苦着一张脸抱怨,随即又面带尴尬地说:“你们说,那人不会是去了那种地方吧……”
“不说那人了,真是恶心。”
听了这话,几人皆是面上一红,随即又觉得心里一阵恶心,便不约而同的不再提及。
每到应试的时候,总有些自诩风流才子的读书人,流连于青楼楚馆之中,其中许多还是些寒门子弟。
顾云浩心里对此种人更是嫌恶非常。
在这个时代,读书本来就是件奢侈的事情。
对于寒门之家来说,都是要全家人省吃俭用方才能供养得起一个人读书,更别说科考所费的银两了。
现在院试临近,不说好生温书备考,以待高中回报父母亲族,却是拿着家里人的血汗钱到那种腌臜的地方鬼混……
“可恶可憎。”
顾云浩忍不住挤出了这几个字。
“罢了,那是人家的事,跟咱们无关,我们还是好生准备吧,我想着今明两天,抓紧把前两年越省院试的程墨读一遍。”
见那人上了楼,李文旭便拉着几人一面上楼,一面说道。
“看程墨有用么?难道还能考题重复?”胡宇凡接着道。
“我觉得应该有效果,你看啊……”
……
时间一点点流逝,院试的日子越来越近。
顾云浩几人除了吃饭的时候见面说上几句话,平时都在自己房间里埋首苦读。
在紧张的备考之中,八月初六到了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