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父亲, 若是姐夫就此被问罪了, 那么姐姐跟依然可怎么活啊……况且闽地之事, 也不该全由姐夫一人担待。”
说到底, 杜承嗣仍然还是有些不忍。
毕竟他仅有这么一位姐姐。
“妇人之仁!”
听了他的话, 杜允文却是冷冷一哼, 说道:“他徐景也藉着我们左相府的权势横行华朝数年, 如今即便是一死,也不算白活一辈子。再则来说,闵地之事虽然牵连甚多, 但他徐景也并不干净,若是因此事获罪,也不算委屈了他。”
见着杜允文决心已定, 且明显带着几分怒意, 杜承嗣也不敢在劝,而是岔开话题道:“父亲, 您答允了姐姐, 说去陶相府, 可还要出门?”
“自然。”
杜允文放下手中的茶碗, 点了点头, 说道。
“可是您不是说此次不能出手救姐夫么, 去陶相那边,是为了……”
对于杜允文的话,杜承嗣却是有些不解了, 但仍是带着几分期待。
他自然是知道的, 自从顺德一朝,父亲跟陶相陶明哲都卷入了夺嫡之争。
当年陶明哲支持蜀王,而父亲却是跟平王走得近。
当时朝中传言,顺德帝将立太子,并且更是要在蜀王跟平王之间选定接班人。
因着这个缘故,身为左相的父亲跟陶明哲自然是斗得厉害。
眼下虽然新帝即位,父亲跟陶相两派都没押对宝,但也一直是井水不犯河水。
若不是为了帮助徐景开罪,父亲又何必拉下脸面去见那陶明哲呢?
闻言,杜允文立起身来,目色悠远地看了看屋外的院子里的一排翠竹,缓缓出言。
“要想让三司会审的结果与为父设想的一致,又岂能不去见一见陶明哲这个老小子呢……”
言及至此,杜允文转了转拇指上的扳指,复又说道:“闽地之事,必定要藉此机会了结了才好,此事不可再生波澜,只能止于徐景这里。”
听了这话,杜承嗣心中一紧,眼中透出些许悲凉之色。
看来此次徐景是怎么也不能脱罪的了。
真是苦了姐姐……
“父亲,那陶明哲与您不睦多年,今次会不会在此事上做文章?”
这时候,杜承嗣又想起一事,遂建议道:“咱们是否应当另想法子?”
“承嗣,你到底还是年轻了。这官场之中,人与人之间关系的好坏,其实不过都是为了利益罢了,之前和睦不和睦有什么要紧。”
杜允文却是摇了摇头,说道:“你只当现在还是太上皇当政之时么?眼下新帝即位,为父与那陶明哲都押错了宝,如今皆是新帝眼中的芒刺,那陶明哲更是自顾不暇,哪里还来得气力与为父相争互斗?”
“是儿子短视狭隘了。”
一听这话,杜承嗣便极快地回过味来,随即神色一正,道:“难道父亲您是想与陶相结盟?”
“官场之中,因利而合的事情,难道你还见得少么。”
杜允文眼皮都没抬一下,只是沉声说道:“那季铭现在手里的权柄越来越甚,陛下也是有意抬举,想来过不了多久,季铭便权倾一朝。眼下还是早作打算的好。”
闻言,杜承嗣歪着头思索了一会子,仍是觉得有些转不过那个弯来。
虽然眼下季铭为新政总裁,掌控着户部全力推行税改之事,但这也好似不至于损及父亲杜允文的地位才是。
对于朝中之事,他也是有所耳闻的。
听说皇上有意让季铭更进一步,让他登上相位,但如今他们杜家早已跟勋贵世家牵连到了一起,陛下如今在推行税改,为了安抚勋贵们,自然是不会在这个时候轻易的便敢动父亲杜允文这个左相的位置。
那么剩下的便只有副相跟右相的位置了。
所谓人往高处走,那季铭在内阁为官多年,朝中也有许多门生故吏,现在又为元化帝所信任,想必心里自然是看不上从一品的副相之位。
季铭看中的,约摸乃是右相之位吧……
而且近来朝中虽然并无什么大事,但也是能感觉的出来,季铭近来有不少举动,都是冲着右相孙惟德而去的。
最为明显的一事——季铭勾连吏部尚书邓仕建,一起运作将孙惟德门下得意弟子顾云浩,从翰林院调任到户部的闽省清吏司。
这分明乃是想拉孙惟德下水,去帮他分担守旧派带来的压力。
不过这孙惟德也是狠角色。
却是直接立马反击,通过徐景之事,来逼迫季铭不得不与他们左相一党交恶。
当然,杜承嗣并不是一个很有心机城府之人,这里面的许多事情,他其实看不明白,而是父亲杜允文教他的。
“爹,季铭不是看中的右相之位么?咱们何必……”
杜承嗣不解地道。
他确实有些不明白,既然父亲断定季铭是冲着右相之位去的,他们又何必在意那么多。
难道不是只需要稳固自己的地位变可了么?
“季铭此人看似忠厚,实际野心极大,且又得皇上信任,若是哪日一旦官至宰相,还是得了右相之位的话,自然是要压为父一头。”
看着杜承嗣那疑惑的样子,杜允文不由摇了摇头,解释道:“孙惟德是个懂得权术之人,即便是为右相,也是懂得避让,不至于与我为难,但那季铭却是说不准了。”
闻言,杜承嗣恍然大悟。
虽然内阁乃是三位宰相共同主理。
但副相却是从一品官职,自然是无法与正一品的左相跟右相相提并论。
而且,严格来说,只有右相,方才是真正意义上的丞相。
虽然眼下他们朝中左相跟右相并尊,并没有什么多大的差别,但实际上,其实右相的地位应当更高一些。
孙惟德并不是一个在意虚名的人,也不愿一人独大,从而惹得皇帝不满,所以这么多年来,不论是在内阁中,还是在朝政之事上,都没有独自揽权,反而是尽量平衡内阁诸人的权柄。
也是因着这个关系,杜允文这么多年来方才在朝中有如今的影响力,甚至能与孙惟德分庭抗礼,势均力敌。
在这一点上,不论是杜承嗣,还是杜允文,都是极为佩服孙惟德的。
混迹于名利场上,能如这为孙右相一般有智慧,又不那么贪恋权力的,着实是不多了。
很明显,季铭并不是那么一个有胸怀之人。
“父亲,那姐姐若是待会问起来,我该如何说啊?”
杜承嗣犹疑地道。
他还是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自己的姐姐杜柔嘉。
毕竟按着先前父亲话里话外的意思,好似去陶相府乃是为了帮姐夫徐景脱罪,但现在确实去为了让徐景早日定罪。
这让他如何去面对满怀期待的姐姐……
“连这点子事都不知道该如何应对,你这脑子什么时候方能开窍!”
见着杜承嗣一脸纠结为难的样子,杜允文不由心中一门,教训道:“自己在家里多想想,别成天作出一副优柔寡断的样子!”
对于杜承嗣的心思,杜允文是万分看不上眼的。
他晓得自己这个独子不仅是心机城府不够,还为人过于良善,行事优柔寡断,实在并非是个混官场的料子。
也不知道当自己百年之后,这孩子能否担当的起这偌大的杜家。
若不是情非得已,杜允文实在是不愿就此将徐景作为弃子。
这倒并非是念着徐景乃是他的女婿,而是觉得有徐景这样一个人在身边相助,对于儿子杜承嗣而言绝对是件好事。
只是眼下由于都察院的弹劾,闽地那边的事情已经被摆到台面上了,加上季铭又一力主张严惩此事,对于徐景此人,现在也只得放弃了。
教训了儿子杜承嗣一番,见着时间差不多了,杜允文便吩咐府里的备下轿子,往副相陶明哲府上去了。
翰林院的官员共分为三班轮流休沐。
与杜承嗣一样,今日也刚巧是李文旭的休沐日。
李文旭当年因着徐景的关系,方才一举高中,而后又因着徐家跟杜家的权势,轻轻松松的进了翰林院。
前些日子因季航那边需要人手负责邸报之事,他便直接找到了翰林院学士陈凯元,调任到了季航那边。
不错,李文旭调任到季航麾下,其实并非乃是徐景或是杜允文的意思,而是他自己自作主张的。
翰林院本就是杜允文所分管,这么多年来,杜家在翰林院的影响力非同小可。
李文旭身为徐景的女婿,又是杜允文的外孙女婿,即便是作为‘一把手’的陈凯元,也是要给几分薄面的。
刚巧那时候季航那里需要人手,李文旭说话了,陈凯元自然是不敢轻易驳斥了去。
毕竟李文旭身份特殊,他说的话指不定就是左相杜允文的意思。
陈凯元自然是不敢拂逆杜允文,但也不敢去当面相问,也只得埋着头、咬着牙将李文旭调拨到了季航那边。
不错,在于徐家结亲之后,李文旭便是如此有意无意地利用徐家跟杜家的权势为自己开道。
如今徐景因为闽地之事为都察院弹劾,可谓是朝不保夕,李文旭自然对此事也颇为上心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