萧穆言铁定是要出名了。
元化三年, 由于元化帝执意于新政之事, 朝中数位官员劝谏无果, 最后鸿胪寺一官员冒死进谏, 一头撞在了太和殿的石柱上。
虽然那鸿胪寺官员当场血溅太和殿, 引得整个华朝官场震动不已, 然而却还是未能改变元化帝新政的决心。
大朝会上出现官员死谏这种事, 还是对满朝文武官员有些触动的。
即便是季铭等一众户部官员,也是没有想到会出现这样的事端。
只是不同的是,户部的一众官员们乃是从中看到了元化帝新政的决心, 从而更加坚定了先前跟随季铭的选择。
而季铭、钱卓然等户部的主要官员,却是有些忧心起来。
朝会散了之后,元化帝一回到紫极殿, 便吩咐身边的内监许斌:“去召了季铭跟户部的两位侍郎过来。”
元化帝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深沉。
许斌作为元化帝身边的内监总管, 自然也是跟随着去了太和殿的大朝会,今早死谏的全过程他也是看在眼里。
看来元化帝虽然好似不屑方才之事, 但其实内里来说, 那位鸿胪寺官员的死谏还是起到了作用的。
眼下元化帝心情很不好!
许斌久伴君侧, 最是能明白萧穆言的喜怒, 此时也是战战兢兢, 生怕一个不小心被迁怒。
“是。”
得了元化帝的话, 许斌如蒙大赦,连声应下,自去户部传召季铭等人。
季铭等人此刻还未出宫, 许斌忙令小黄门分奔去拦下几人。
“季阁老且留步。”
许斌气喘吁吁地上前道:“圣上有令, 传阁老与二位侍郎大人紫极殿见驾。”
闻言,季铭与钱卓然两人皆是眉头一蹙。
他们完全没有想到今日朝会居然出现这样的事。
一个名不见经传的鸿胪寺五品官,居然如此大胆在大朝会之时这般拂逆元化帝。
太和殿离紫极殿并不远,没过多久,几人便到了紫极殿。
“臣参见陛下。”
元化帝此刻心中不悦,面上也露出了几分,见着季铭三人跪拜,只是简单地说了句“起身”。
“诸位爱卿,今日之事尔等已经看到了,想必已经料到朕召了尔等前来所为何事吧?”
看着季铭三人垂手而立,恭敬非常,元化帝心中的怒火平静了些许,便出言说道。
听了这话,季铭心里一默。
看来元化帝还是在意大朝会死谏之事。
不过这也正常,世上又有哪一位帝王,能忍受臣下如此威胁?
又有哪一位君主能不在意自己的名声?
而且,太和殿那可是皇宫的正殿,是华朝权力王座的象征,那鸿胪寺官员如此血染太和殿,元化帝心里怎么能舒服的了……
只是这事总归还是由新政之事引起的。
而他季铭此刻主政户部,且即将主持华朝上下的税改之事。
如今元化帝对今日死谏之事不悦倒还好说,就是怕这位年轻的帝王将迁怒至户部,迁怒于新政税改之事上来。
“微臣实乃不知,望吾皇恕臣愚钝。”
虽然心中也猜到了萧穆言的意图,但季铭仍是躬身说道。
此刻元化帝很明显是满怀怒意,他又怎会在这个时候在御前卖弄抓尖要强。
好似料到了季铭的回答,元化帝也不甚在意,只端起手中的茶盏,呷了口茶,而后沉下了心绪,说道:“看今日情状,尔等想来也是晓得的,税改之事只怕会有诸多阻碍,朕传召尔等前来,亦是为了此事。”
说到这里,元化帝双目微微一眯,目光扫过季铭三人,又道:“税改之事,朕决心已定,尔等务必尽心,不可出任何差池。”
“是,臣等遵旨。”
季铭三人齐齐应下。
这时,元化帝却又似突然想起一事,侧头问身边的内监许斌道:“可查清楚了,方才殿上那大胆妄为的乃是何人?”
听见元化帝问及方才死谏之人,季铭三人亦是心中一突。
刚刚那撞在太和殿的确实是身穿鸿胪寺五品官服,但这京中五品官员实在是太多。
而且鸿胪寺在诸多衙门之中又并没有什么地位。
不仅是季铭,就是钱卓然两人,那都是朝中重臣,平日里哪会去关心鸿胪寺那边的事情。
因而,即便方才那鸿胪寺官员在太和殿如此大胆,他们当时也并不晓得那官员姓甚名谁。
只是在散朝之后,方才从别人口中得知,那鸿胪寺的五品官员名叫郭槐。
“那人名为郭槐,出身寒门,于上皇二十一年取中的进士。”许斌忙垂首回道。
季铭三人来的匆忙,自然没有了解到这么多,也是不知那郭槐的身世背景。
现在乍然听闻此人乃是寒门出身,心中也是有些厌恶起来。
身为户部的三位掌舵人,税改之事他们私下已经研究了许久。
因着都是为官多年的‘老滑头’,一听闻税改之事,便极快的看透其中的利害关系。
元化帝这次税改的之策,是对寻常百姓极为有利的,损害的其实是士族豪门的利益。
这位郭槐乃是寒门出身,最是应该晓得底层百姓的艰难,如今入朝为官,虽然可能是官职低微,不能为百姓做些什么。
但是如这次税改的事,那对百姓而言明显是件好事,这郭槐又怎可一力阻碍,甚至不惜以死相迫。
同是出于底层,如今通达了,即便不出手相助,也不能这般为了一己私利去损及百姓啊。
对于此事,季铭显然不认为是真如那郭槐口中所说的,乃是为了华朝基业。
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,郭槐死谏,其实不过是拿着冠冕堂皇的理由,去阻挠新政罢了。
仅仅凭他一个小小的鸿胪寺五品官员,哪里有这样大的胆子,分明是背后另有人操控而已。
元化帝对这事自然更是心知肚明。
也正是因为知道这背后有人操控,故此萧穆言更是怒不可遏。
这不单单是因为死谏会影响他身为君王的名声。
更是有人在利用郭槐之事来试探他的底线,挑衅他身为帝王的威严,甚至一力阻挠他新政的决定。
实在是太可恶了!
越想越是觉得气闷非常,元化帝面色又是沉了下来。
“季卿,郭槐此人实在可恶。”
想了想,元化帝目色一冷,直接看着季铭,道:“今日朕言尽于此,其余诸事,卿看着行事便可。”
听到这话,季铭心中大震。
在听闻郭槐姓名之后,元化帝竟然就直接让他诸事看着办?
这事……
仅仅瞬间,季铭便反应了过来,忙点头领命道:“是,臣明白。”
见季铭如此,萧穆言面色稍缓,而后又问及户部之事。
顾云浩只是从六品官,即便是大朝会之时,也是没有资格到太和殿站班的。
故而,他知晓这件事情也是在事后。
在死谏之事当天,孙惟德便找了顾云浩过府。
“师祖,如此说来,税改之事岂非是板上钉钉了?”
听了孙惟德说起朝会上的事,顾云浩也颇为惊诧元化帝新政的决心。
要知道在先前入宫面圣之时,元化帝的言语之中还是心存犹疑,故此,他一直还颇为担心新政之事会有什么变故。
哪晓得今日朝会,左相等守旧一派如此行事,倒是逼得萧穆言坚定了新政之心。
要知道今次税改,乃是新政的第一件事,只有税改成功顺利,后面的诸多事宜方才能顺利进行。
“陛下虽然身为君王,必须以大局为重,然而即便再老成,也到底年轻气盛些,杜允文若是以退为进,或许还能有些成效。”
说起今日之事,孙惟德却是吃了口茶,悠悠地道:“如此在朝会上反驳,甚至不惜以死谏相逼,又怎能成事。”
今日太和殿上,新政一派跟守旧派官员唇枪舌战,虽然内阁几位宰相阁臣并未出言,但其实也是暗潮涌动。
杜允文跟季铭,一个为当朝左相,一个为两朝阁老,自然不会出面跟众人争辩。
左相等守旧一派乃是徐景出头,另有一羣世家勋贵的武将。而新政一派,则是以季铭麾下的户部跟工部官员为主。
至于身为右相的孙惟德,因着并未卷入其中,反倒看得更清楚些。
听闻师祖这般说,再加上自己心中的猜测,顾云浩当下也是大概明白了今日朝会之事。
看来还真是左相操控着一众官员反驳税改之事。
“只是左相应当不至于如此行事张扬之人才对。”
想了想,顾云浩还是觉得有些不对劲。
毕竟杜允文身为左相,即便是想以羣臣反对来动摇税改之事,也不至于会操控官员以死谏相逼元化帝才对啊。
任是一个有气性的君王,都不会忍受这等逼迫,如此不是适得其反么?
“杜允文确实不是个冲动张扬之人。”
孙惟德却是挑眉一笑,说道:“不过他那女婿却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。”
闻言,顾云浩目色一紧。
难道此事并非杜允文的意思,却是徐景一手所为?
不过这倒是有可能。
自从陵江书院事变之后,顾云浩一直颇为关注徐景此人,这么多年来,自然对徐景行事之风有些瞭解。
徐景,虽然行事果决狠辣,但绝对是个张狂之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