金榜放榜那天, 顾云浩跟季航亦是前去看进士游街了的。
虽然他们没有考完这次的会试, 但江清华考中了, 他们也还是很高兴的。
赵妍为表哥欢喜, 自然也是跟着一起去了茶楼上看热闹。
殿试之时, 江清华考的不错, 从会试的第五十八名又进了数名, 取中了第二十七名进士。
而李文旭,则是从第三名掉了一位,成为今科新出炉的传胪。
江清华一朝高中, 自然是件大喜事,放榜之后,众人好生的聚了一聚。
“师兄, 你今次高中之后, 可是要准备参加翰林院的馆选?”
顾云浩与江清华说起今后的打算。
闻言,江清华亦是点了点头, 笑道:“这是自然, 虽是我也想去地方历练历练, 为一方百姓做些事, 但也并非急在这一时, 故此还是想等待馆选之后再说, 若能入翰林院,自然是更好了。”
顾云浩自然也是赞同他此言的。
毕竟非进士不入翰林,非翰林不入内阁。
本朝设内阁这么多年, 不仅各位阁老大多都是曾出自翰林院, 就是内阁的其他官员,也多为曾在翰林院观政。
特别是到了近几年,内阁的几位阁老皆是翰林院出身。
在众人的追捧之下,翰林院的观政进士甚至有‘储相’的名头。
当然,馆选除了翰林院参与之外,六部也会从中选拔人才。
这些新科进士们从本心来说,都还是想留在京中为官,即便不能为翰林院庶常,成为六部的观政进士,亦是一个非常不错的选择。
只是这馆选只是从一甲跟二甲进士中选拔,三甲的同进士是没有机会的。
此次春闱,共录二甲进士一百人,三甲同进士两百人。
因此馆选的竞争压力要小上很多,以江清华才学见识,自然是极有机会能留馆观政的。
“师兄所言不错,只是这馆选之日将至,恐怕老师跟师母又得等些时日了。”顾云浩笑道。
馆选的时间,基本是在金榜放榜的一个月后左右。
本朝优待士子,规定每科进士高中之后,都有允准两个月的假期,可以让这些新中的进士们衣锦还乡。
只是淮安离雍京得需十来天,现在江清华准备参加馆选,自然是来不及立马回乡的了。
“无碍,待馆选一结束,我再回去就是了,想来若是时间赶得紧一些,还是能在家里待上十来天的样子。”江清华笑着说道。
也是只得如此了。
只是原本好好的打算,却没过两天,便又起了风波。
其实自会试之后,京中便有流言,只是传了几日,便也没人多言。
因而,大家都只认为乃是一些没考好的书生们眼红抱怨,也都没很放在心上。
但是哪晓得金榜放榜之后,流言又起,且来势汹汹,不过两三日之内,便闹得人尽皆知。
顾云浩他们这两日也曾到越省会馆,只见会馆中仍是人来人往,那些原本应当回乡的士子们也都还留在京中。
众人言谈之中,三句话便有两句是说起今次春闱不公之事。
总结了一番,这些士子们说得最多的,便是会试主考官徐景谋私,提前泄露考题这事。
对此,顾云浩并不知真假。
毕竟徐景行事张扬大胆,什么事都能做出来,也是说不准的。
但这次流言传播的极快,一众举子又反应强烈,很显然其背后之事并不简单。
只是即便觉得事情不简单,但此事的影响之大,却还是超出了顾云浩的估计。
在金榜后的第五天,各省的士子们不再是简简单单的互相抱怨,而是已经联合起来,开始了实际行动。
这天,上千的士子们齐聚,一部分去礼部喊冤,而另有一部分士子却是堵在了宫门之前。
也就是在这天晚上,孙惟德派人前来唤去了江清华。
自然,顾云浩是不晓得他们说了什么,但只是知道,江清华回来之后,便急急开始收拾行装。
“师祖方才叫了我过去,只说这次的风波不小,我又是今科进士,还是早些避开的好。”江清华解释道。
听到这话,顾云浩心中也是觉得有些感叹。
现下局势不明,江清华虽是一个还未授官的进士,但他的身份和背景只怕早已落在了旁人的眼中。
右想孙惟德门下,又是淮安江程云的独子。
就这两点来说,便有的是人想要攀扯上江清华。
毕竟左相跟副相已经斗得厉害,现在孙惟德的立场至关重要。
而且淮安府盛产粮食,又离蜀地那般近,这些事情,所有人都是放在眼里的。
“师祖如此决定,必是有其缘由,近两日士子们闹得厉害,师兄趁此回淮安探访老师跟师母,也是正好。”顾云浩劝慰道。
其实,这次江清华一走,不论后面事情发展如何,都是没有机会参加馆选了。
这也就意味着,他已经无缘进翰林院或是六部,将会直接到地方为官。
这件事顾云浩跟江清华心里都很清楚。
只是顾云浩觉得,虽然参加不了馆选有些可惜,但在此种情况下,还是应当有取有舍。
江清华自然也猜到了其中的利害,当下亦是忧心忡忡:“不晓得这事将会如何,可千万因着我的缘故,牵连了师祖跟父亲。”
“师兄也不必过于担心,既然师祖如此吩咐了,必然已经想到了应对之策,且此次士子闹事,也并非是冲着师祖而去,想来应当无碍。”
想了想,顾云浩叹息道。
这两日,他看得分明,亦回过味来。
这次的事件,分明是冲着徐景跟左相杜允文而去。
“这个我当然也清楚,只是你不晓得,刚刚师祖叫了我去,也提了一句,说是圣上的身体不行了,只怕撑不了多久。”
想了想,江清华压低了声音说道:“我估摸着,许是有人按捺不住了。”
闻言,顾云浩沉默不语。
他能理解这些皇子宰相们争权夺利,只是却仍觉得这些争斗不该放到科考之上,不当以科考之事来作文章。
毕竟开科选士,吸贤纳才,这乃是一国吏治的根本。
如今这些人斗便斗了,竟是将科考弄得如此乌烟瘴气,甚至煽动士子闹事,以这些举子们为棋子。
如此行径,真是可恶可憎。
“云浩,明日我就将动身回淮安,若你有什么需要带回去的,今晚就快些准备好,我给捎带上。”江清华又说道。
顾云浩回了回神,说道:“好,我待会就写信,劳烦师兄替我带回去。”
这天夜里,顾云浩跟赵妍纷纷都给家里写了信,不仅告知他们在京中的诸事,更重要的是将赵妍有身孕的消息带回去。
其实顾云浩跟赵妍也是准备起身回淮安的,只是大夫说赵妍胎像不稳,须得好生休养些时日,现下是不可长时间奔波的。
江清华匆匆收拾了行装,次日便坐船赶回淮安。
到码头送别了江清华,顾云浩看着一望无际的雍京码头,突然也升起了一股思乡之感。
现在的雍京城内,可谓是风起云涌。
即便是他一个小小的举子,都能隐隐约约地感觉到有些不同寻常,更何况是那些当朝为官之人。
还是待再过两个月,等赵妍胎像稳固了,便起身回淮安吧。
江清华走后,春闱舞弊之事更是闹得沸沸扬扬。
不过两日的功夫,士子们不仅开始要冲进礼部讨要说法,更有一羣士子击登闻鼓要告御状。
事情的发展显然已经超出了众人的预料。
在士子们众口铄金的指控之下,顺德帝下旨,羁押礼部左侍郎徐景,又令大理寺、刑部、都察院三司会审此事。
而安抚士子之事,可是交由翰林院与礼部。
此圣旨一下,士子们开始安静了不少,但朝中的局势,却更加复杂了。
只在两日之间,便有不少官员称病告假,而先前跟随徐景及左相杜允文的一众人等,也是慌乱了起来,开始人人自危。
在此过程中,却也是发生了一事。
都察院左佥都御史突然上奏,弹劾淮安知府江程云,称江程云为其子江清华春闱之事,私下勾连礼部左侍郎徐景,两人沆瀣一气,方才得以让江清华取中今科进士。
此奏一出,满朝惊诧。
毕竟人人都是知晓江程云乃是右相孙惟德的得意弟子。
这佥都御史,虽是有奏表纠劾百官之责,但毕竟也只是个四品官员,居然敢在如此敏感的时候,将刀柄直指右相孙惟德等人。
虽然这份奏表被顺德帝留中不发,但在朝中引起的震动却是不小。
一时间,又有人开始上奏,再次提及前几年淮安水患等诸事。
自然,这些事情原本顾云浩是接触不到的,只是季航这段时间时常过来,将朝中诸事告之于他。
听闻现下老师也卷入了这场风波,顾云浩心中更是担心不已。
这日,顾云浩觉得有些等不下去了,便决定冒昧的去一趟孙府,却哪晓得正预备出门,就见季航一脸复杂地过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