孙涟漪本不想去看,免得有窥探的嫌疑,可是高延宗当着她的面就打开了信,丝毫没有要避讳的意思,她也就随意地瞟了一下,便是一眼就看到了‘醉客轩’。
高长恭写这封信时,应是十分匆忙的,因为字迹实在潦草,连孙涟漪这能临摹他墨宝的人都辨认了好一会儿。
高长恭言简意赅地告诉高延宗,刑部将‘醉客轩’的事情上报之后,高纬勃然大怒,已是下令,几日后就要处决了他们从‘醉客轩’里带走的所有人。
寥寥数语一看完,高延宗就是眉头深锁了起来,他侧过脸望向身后半步的孙涟漪,见她也是面色凝重,担忧地吸了一口气,才是开口唤她,“涟漪……”
“我跟你一起回去!”到了这个时候,孙涟漪哪还能顾及自己的伤势,等她的伤全养好了,‘醉客轩’的所有人只怕已是坟头长草了,“就算不能骑马,我坐马车总可以吧。”
高延宗看着孙涟漪着急的模样,心想着若是他不带她回去,她留在这里坐立不安也是无法静养。
而且倘若没有他一直盯着,她说不定又想到什么办法偷溜出去,自己跑回邺城,那一路没有他照看,只怕她的伤势更是要加重,倒不如他就答应带她一同回去。
思及至此,高延宗也只能点头了,“好吧,我让人去准备马车。”
“嗯。”孙涟漪见高延宗答应了,就微微笑了一下,然后眼角瞥见了街对面的宇文神举,似乎已经注意到了他们这边的异状。
孙涟漪忽而想到了什么,朝着宇文神举那边做了一个手势,然后又拉住高延宗,连忙提议道,“五爷,马车毕竟是慢一些的,四爷既然找你找得这么急,不如你先骑着飞雪回去,我随后就到。”
“这样也好……”高延宗点了点头,然后朝着旁边一直站着的那侍卫说道,“你先留下,把马车备好了就护送孙姑娘走,到了邺城,直接送她去我府上。”
“是!”那侍卫领命,便是退下去喊人备马车了。
高延宗和孙涟漪又去了马厩,他牵了飞雪也没再多留,和她告别之后就是先走了。
孙涟漪把人送到宅子门口之后,果然宇文神举已经不在街对面了,她就忙是回到了她这几日小住的屋子里,宇文神举已经在那里等她了,“涟漪……”
“神举,你会来这里看我,想必‘醉客轩’的事情,邕哥哥也是知道了吧?”孙涟漪和宇文神举都知道时间紧迫,她一问完他就是即刻便点了头,她又继续说道。“方才高延宗在门口接的信,是高纬已经下令,不日就要处决‘醉客轩’被抓的所有人。”
“这么快?还是所有人?”宇文神举也是一惊,没想到高纬会连查都还没有怎么查就下了这么重的惩戒,这不是单纯的‘杀一儆百、以儆效尤’了,而根本就是以弑杀为乐。
“其中不乏与我同属,更有不少无辜之人,我们不能眼看着他们受到连累!”孙涟漪情绪激动,可却又怕隔墙有耳,
便极力地压低着声音,“神举,你告诉我,邺城里,是否还有可用之人?”
“我不清楚……”宇文神举的确不知情,只能摇了摇头,暗部的事情向来是直接汇报给宇文邕的,他也不爱多问,就连‘醉客轩’和菁三娘的事,他也是到了这附近,才向来接应他的人打听出的。
宇文神举又沉思了片刻,才开口说道,“涟漪,这件事情我会即刻通知皇上,由他来定夺如何去做……你身上还有伤,就先不要想太多,照顾好你自己吧。”
“可是……”孙涟漪与‘醉客轩’中人都有交集,自然比与他们素不相识的宇文神举要担忧得多,但她也的确是没有办法,只能先交给宇文神举处理,按照他说的等待宇文邕下令。
孙涟漪又忽而想起了菁三娘的话,她说过和宇文邕的大业相比,这些牺牲,都是‘小’的。可是真的当这一切放到面前的时候,谁能忍心见死不救呢?
“孙姑娘!”房门外突然传来了敲门声,是那侍卫过来了,“马车已经备好了。”
“好,我马上就来!”孙涟漪朝着门外答了一声,然后又小声地向宇文神举说道,“我回了邺城,高延宗让我直接去安德王府,一时半会儿可能进不了兰陵王府了。”
“无碍的,获取情报不急于这一时,现下,你自己要养好身体才是最重要。”宇文神举知道孙涟漪是伤在胸口了,就是忍不住担心,她之前在宇文护府上就已经伤过心肺,这一下万一还留下有后遗症了,可是要更麻烦的。“你自己就是个懂医术的,说起旁人来道理一大堆,可不能对自己‘心软’,别耽误着了。”
“遵命!”孙涟漪被宇文神举久违的啰嗦一念叨,反倒是笑了起来,“我先走了。”
“嗯!”宇文神举点了点头,然后闪身躲到了屏风的后面,等到孙涟漪已经离开,和那侍卫都走远之后,他才从窗口跳出房间,再度翻墙出去了。
高延宗有飞雪这匹千里马,自然是飞驰电掣地就回到了邺城。
天色已晚,他一入了城门,都没回自己府上,就是先去了兰陵王府,“四哥!”
“我刚回来,你也回来了。”高长恭这些时日也是累得够呛,从刑部出来就又是去了段韶的府上商议,这一会儿才回到自己家。
“五弟……”郑氏看到高延宗着急地跑进了大厅,便是知道他与高长恭有急事要谈,体贴地起身准备离开。“四爷,你和五弟慢慢聊,我把下人都带出去了,你们有事再叫他们伺候。”
“嗯,夫人早点儿休息吧。”高长恭也起了身,目送着郑氏带着人走了出去。
“四嫂……”高延宗在郑氏经过他身边的时候打了声招呼,然后就朝着高长恭走了过去。
等到所有人都出去之后,高延宗才又开口道。“四哥,这一次怎么会这么急?以往就算是发现有细作了,也没有这么快定罪的呀?”
高长恭张了嘴却又不知道该从何说起,犹豫了好一会儿
就是先叹了一口气,才又说道。“具体的因由,我也委实不清楚,不过这些年,皇上的疑心是越来越重了。”
“再怎么重,也不能查都没查清楚,就定了那么多人的罪吧?”高延宗又是气又是急,语气里充满了无可奈何。“还有转圜的余地吗?”
“我本是想着你对此事前因后果都清楚,才招你速归,明日与我一同觐见皇上……可我又转念一想,皇上对我,向来有些……”高长恭的话停顿了一会儿,高延宗已是知道什么意思了,便没多问,听着高长恭继续说,“他下令的时候,我也不在堂上,这才去问了在场的段太师,太师道,此事只怕已经是无从变更了。”
“段太师具体怎么说的?”高延宗仍是不死心地问道。
“他说皇上的态度很坚决。”高长恭似乎很是疲惫,无力地按住了自己的额头,“只说了八个字……宁可杀错,不可放过。”
高延宗气急,倒吸了一口气,就是一拳打在了桌几之上,大骂道。“这个视人命如草芥的昏君!”
“五弟!”高长恭忙是捂住了高延宗的嘴巴,严肃地摇着头道。“你这话,当四哥的面说这么一次,我就当没听到了,可千万不得再说第二次,小心隔墙有耳!”
高延宗这才收敛了情绪,冷静了不少,“四哥,那接下来……”
“此举毕竟太过草率,对我高家名声有损,我们若坐视不理也是不应该。段太师已经答应明日再进宫去劝劝皇上,我们只能先等着了……”高长恭把高延宗劝好了,才拉着他坐下,“对了,涟漪没跟你一起回来吗?”
“我本也是想让她留在洛阳那边养伤,可她一听说‘醉客轩’出了这样的大事,自然是坐不住,我就让她跟着回来了,不过是坐的马车。”高延宗看了看窗外,估摸了一下大概的时辰,“这会儿,应当还没进邺城。”
“她回来之后,你便带回你府上吧,我这里……这段时日只怕不一定安静。”高长恭的话并没有说得很明白,高延宗却已是懂了,恭敬地点了点头。
“五弟,我可不是怀疑她什么。”高长恭又是忽而微笑了一下,“涟漪怎么说也和‘醉客轩’千丝万缕,她虽是并未对外公开身份,可难保‘醉客轩’里知情的其他人不会提及,现在所有人都在刑部,我去看多了反而容易引起皇上的反感,也不便告知他们勿再提起涟漪,此事你我都不能全面掌控,先躲着些好。”
“四哥,你与我想到一块儿去了。”高延宗本就不想孙涟漪牵扯进这件事情太多,而且她应该安静养伤,能不出门便不出门的好。“涟漪回来之后,我会提醒她,这阵子不要在邺城里露面。”
“那自然最好。”高长恭点了点头,宽慰地松了一口气,“其实,涟漪那样的聪明姑娘,也没什么好担心的。”
“的确。”高延宗不自觉地笑了一下,然后又望向高长恭,微微蹙眉,“四哥,其实我更担心你,皇上……他不会藉故为难你吧?”
(本章完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