以孙涟漪对高延宗的瞭解,他应当是除了她一直没有正面承认的她和那‘大哥’的关系之外,其他的都说了个七七八八。
还有另一件事情,任何一个男人,应该都是不会对着另外一个男人去说的,更何况,高长恭就是当事之人,高延宗对着他,就更是开不了口了。
孙涟漪思及至此便是一笑,然后抬眸望向高长恭,“四爷,就开门见山吧。”
“涟漪性子爽快,本王也就不跟你绕圈子了。”高长恭放下茶杯,将衣袖里的那一叠信纸拿出,展平放在了孙涟漪的面前。
孙涟漪只看了一眼,眼里有些惊讶,却并不慌张,她虽着实疑惑,可神情还算轻松,拿起最上面的几张,仔细地看了看,然后歪着头轻笑了一声,“学得确实挺像。”
“涟漪的意思是……”高长恭一直端详着孙涟漪的神色,“这些,不是你写的?”
“我照实说,话可能不好听,四爷别怪罪。”孙涟漪连翻了好几张,似乎是觉得好笑,越看就越是摇头。“涟漪虽然算不上多有才情,可文笔没差成这狗屁不通的程度。”
高长恭听完也是忍不住笑了一下,话糙理不糙,看孙涟漪的模样,她还是有些傲气的。
孙涟漪又放下了那些信,手边没有笔墨,她便是用手指沾了茶水,在桌面上随意地写了几个字,“这是我的字。”
高长恭认真地看了看,又和信纸上同样的字对比了一番,“八成像。”
孙涟漪忽而笑了,她抬眼望向梳妆镜旁挂着的一副字,也不管是哪个大家所出,就是又沾了水在桌子上临摹了起来,写完还得意地指给高长恭看,“四爷要是现在给我笔墨,我能给你学个全像的。”
“这已是超过九成像了。”高长恭不禁叹道,“涟漪,你怎么会临摹字体到如此相像的程度?”
“这不难吧?花街上的姑娘,很多人都会呀。”孙涟漪似乎并不在意,只微微地笑了笑,“我所练,都还不算是最精的,说不定‘醉客轩’里就有比我更厉害的。”
高长恭不禁轻皱了一下眉,却并没有说什么,孙涟漪似乎是看到了,却又似乎丁点儿未察觉,只自顾自得继续说着,“有的姑娘会卜算,有的会杂耍,变戏法的也有,我还学过一些,不过老是出错所以用得少,也就是临摹还有点儿样子了。我所知最特别的,还是云萝姑娘的歌,她平日里练嗓子的时候,都有很多鸟儿飞过来听,听其他姑娘说,她还真能通鸟语的。”
“通鸟语……”高长恭听着是觉得有些奇特,可这世间本就能人异士辈出,昨个儿在‘醉客轩’他就听说那个唐云萝唱起歌好听地好似百灵鸟,说不定对育鸟之事的确深谙其道,而如若真有细作,传递消息最不易被察觉的方式,就是用鸟类了。
可这也难保,不是孙涟漪故意说出来,让他怀疑唐云萝的,毕竟看今天唐云萝对待高延宗的态度,孙涟漪会和她争宠也不是不可能
的。又或者,这两个女子,都没有完全说实话。
唐云萝有陷害孙涟漪的可能,却没必要无故把自己牵扯进来,除非她和狼牙才是一夥,怕狼牙已经将她供出所以先下手为强。
但目前看来,孙涟漪的确比唐云萝更值得怀疑,这两年间,也是有不少和她有关的谜团,是高长恭想不通的。
“涟漪,你的身世坎坷,我都听五弟说了,可我一直不知道,你到底是哪里人。”高长恭也不再与孙涟漪兜圈子了,“五弟这次回来,而你没有跟着一起,我就更是疑惑。我也曾经趁着他微醉的时候问过他一些关于你的事情,他的回答都很含糊,只说你是从南边来的,但是我记得我夫人说过你当年进我兰陵王府的时候,提过自己是从北边来的,所以我就又起了疑。”
孙涟漪并未应答,只是似笑非笑地望着高长恭,等待着他继续说。
“而我又想起之前跟段太师聊过二年前延宗曾要娶亲的事,他便笑说五弟向来风流,随口提起我与夫人成亲那日,五弟曾很欣赏一个蒙面的舞姬,我推算着时间,就是他遇上你的前后。昨日在‘醉客轩’,我这一点猜测,也算是确认了。”高长恭口气严肃,仪态却仍是优雅淡然的,“涟漪,原本两年前你走了,便是走了。即使你真是哪国的细作,你也没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,我便可以不管。后来你于战场之上救下五弟,我虽然对你有诸多怀疑,但你是延宗的救命恩人,自不会再加害他,我便也由着你们了。只是如今你又回来了,还再次接近五弟,我便不得不怀疑你的目的了……”
孙涟漪一杯茶喝完了,又自己倒了一杯,然后忽而笑了起来,抬眼望着高长恭,明眸里泛着柔情,“四爷,还是第一次与涟漪说这么多的话。”
“你……”高长恭微微愣了一下,然后有些尴尬地侧过脸,清了清嗓子才说道,“本王……”
“四爷应当知道,我原是孤女,受好心人收养,可养父母过世后,又被嫂子不容迫嫁,而只能私逃之事。”孙涟漪不但出声打断了高长恭,还一面说就一面抹起了眼泪来,“不瞒四爷,我是从周国的长安来的,但我不是什么细作,当然,兴许也不算什么好人,两年前我会千方百计地进入兰陵王府,其实是为了……”
“为了何事?”高长恭有些疑惑,又是无奈,他上阵杀敌任凭对手多凶猛都不怕,反倒是对哭泣的女孩家没有一点儿办法。“涟漪,你……你先别哭了。”
“嗯。”孙涟漪渐渐收住了哭声,然后抬眸看了一眼高长恭,又有些娇羞的低下了头,“我不是为了何事,而是为了何人,那人远在天边、近在眼前。”
“这……”虽然方才孙涟漪的反应已是有暗示了,可这么当着面说了出来,高长恭还是觉得十分尴尬。
“涟漪句句属实,四爷若不信,可以去问五爷。”孙涟漪面上有些慌张,好像生怕高长恭不相信,心里想的却是,看高长恭这反应,高延宗
定是没有说过这件事,而高长恭若当面去问高延宗,情形就更诡异了,他也就不会去问。
“五弟知道这件事?”果然高长恭很是惊讶,“那你们……”
“两年前我躲他,就是因为我心里倾慕的是四爷,我之所以逃婚,也是因为如此。”孙涟漪又是面色凝重了起来,“可如今,我与延宗共同经历过生死,已与从前不负相同。他也不再是当年明知我心思不在他身上还要强娶我的纨绔子弟,而我,看尽人情冷暖,也不再是两年前那个任性妄为的女子了,我虽还未肯嫁给他,可我……我与他已是心意相通……涟漪也知道,四爷心里从来就没有我,便早就死了心。”
孙涟漪这番言辞恳切,让人不得不相信,高长恭沉思了片刻之后,居然就是起身向她一拱手,“若是这样,倒是长恭冒犯了,还请涟漪姑娘恕罪。”
“四爷,涟漪受不起。”孙涟漪忙也是站了起来,屈膝回礼,这才释然地笑道,“是我不对,明知道四爷眼里心里都只有王妃,王妃又对我那么好,我还痴心妄想,差一点也糟蹋了延宗的心意。”
“你知道他什么心意了就好,为时不晚。”高长恭也就笑了起来,“希望再过不多久,你就能和五弟一样,叫我四哥了。”
“四爷居然也开起我的玩笑来了。”孙涟漪又有些害羞了。
“我可是认真的。”高长恭微微一抿嘴,又朝着孙涟漪颔首微笑之后,便就是离开了。
“四爷慢走,涟漪就不送了。”孙涟漪也淡定自若地目送着高长恭离开,然后自然地走上去关上了门,却是倚在门口很久,确定外面没有任何动静了,才连忙回到桌前,将那一叠信纸按照墨色的深浅排好,将每一张上面特定的字找出,拼成了一句话。
见此物,或已觉,勿慌张,仅自保。
方才高长恭在,孙涟漪不便看得太久,只解出了‘自保’二字,便也就大概明白了。
此时看来,仿冒她的字迹、伪造出这些东西的神秘人是故意让其他人发现,并且举报孙涟漪的。
这个‘其他人’即使高长恭没有明说,孙涟漪也猜出多半就是和她最‘仇深似海’的唐云萝了,而这个暗中帮她的神秘人,应该也是一直就在她们的身边,才会知晓孙涟漪和唐云萝之间的恩怨,那么这个人肯定也在‘醉客轩’里。
高长恭会直接拿着这些信来找孙涟漪,又看似轻松地离去了,应当是并没有其他的实证能定她的罪,也就是并没有知道孙涟漪身份的人出卖她,她只是被些旁枝末节牵连了而已。
如若她估计地没错,这暗中助她的人并不是自身难保的狼牙,而且正如孙涟漪之前并不知道狼牙的身份一样,他应当也是不知道她的,那么就还有除他们两人之外的第三名细作,此人仍然在‘醉客轩’里,而且还知道她的身份才会藉由这叠信来提醒她,这个人应该比狼牙身份要高级,可到底是谁,孙涟漪却全无头绪。
(本章完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