五
乔安妮的加入让Mac团队的叛逆精神与对艺术与技术结合的追求达到了空前的高度,这是史蒂夫一直想看到的。
每半年,史蒂夫都会带领整个团队前往附近的一处休闲胜地进行两天的休假,但他自己可不这么称呼这一活动,他管它叫“集思会”。
1983年的圣诞前夕,我们去了蒙特雷附近的帕加罗沙丘酒店,团队全部成员席地而坐,史蒂夫自己则坐在前面的木桌上,壁炉里霍霍不定的火光将他的身影放大投射在灰白的墙壁上。
“我们需要一个口号。”他说道,“一个可以象征Mac精神的口号。”
底下的员工开始将他们能想到的各种口号抛上来。
“永不言弃!”
“我们是天才!”
“太俗了,”史蒂夫摇摇头,“都是些****一样的空话。”
“不再当****!”伯勒尔高举起手中的啤酒瓶喊了一句。
所有人包括史蒂夫都笑作一团。
“乔安妮,你有什么想法?”史蒂夫向她问道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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笑声渐渐平息下去,几百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了坐在壁炉旁的乔安妮身上。
“决不妥协?”史蒂夫反问了一遍。
“——决不——妥协”乔安妮说道,“我就想到这个。”
史蒂夫想了一会,最后他说道,“干得好,乔安妮。”
“决不妥协”成了Mac的口号。
史蒂夫是这样解读口号的:“在技术与艺术产生难以弥合的矛盾之时,我们要做的,就是努力去弥合矛盾,决不妥协,使一方迁就另一方。”
这句口号绝不是空话,他要求员工时时刻刻去践行口号背后的精神。
比如在为麦金塔设计对话框时,乔安妮为史蒂夫展示了她设计的版本。
方方正正的对话框内是优美的花式字体,用刚浸满墨的钢笔写出一般,角落里还有一个笑脸的图标,看上去是相当友好的设计。
“我被扎到了。”史蒂夫看完后说道。
“什么?”
“我被对话框的棱角扎到了,它们太尖了。”
乔安妮盯着对话框,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。
“不,这做不到,史蒂夫,”乔安妮轻轻地摇了摇头,“这不是磨平一个棱角那么简单,需要改动大量的参数。”
“决不妥协这句话可是你想出来的。”史蒂夫提醒道。
“不不不——磨去对话框的棱角,这是当今任何计算机研发团队都不可能做到的事你明白么,史蒂夫?这超越了这个世界当下的技术能力。”
乔安妮很是费力地向他阐述,但史蒂夫的表情依旧一副不为所动的模样。
他没说半句话,转身离开。
那天下午我看见乔安妮始终蜷缩在座椅中一言不发,要不是她那目光呆滞死盯着屏幕上对话框的眼睛,我们会以为她一整天都陷于沉睡之中。
第二天,当我和史蒂夫正在商量有关磁盘内存的问题时,乔安妮门也不敲地冲了进来,布满红血丝的双眼和乱蓬蓬的头发说明了她很可能彻夜未眠。
“给你看样东西,过来。”她说完转身就走。我和史蒂夫对视了一下,那一刻我们已差不多明白发生了什么。我们赶紧跟了上去。
不出所料,对话框的棱角变成了无比柔和的圆弧。
“干得漂亮,乔安妮。”史蒂夫说道。
“你以为这就完了?”乔安妮嘴角闪过一丝难以捉摸的笑容。这种笑我在史蒂夫脸上也见过。
乔安妮随即调出了一个设置界面,那是一个可以横向拉动的方条,乔安妮将拉条左右拉动,对话框的棱角时而尖锐时而圆润。
“我觉得应该把选择权留给用户。”乔安妮说。
“干得漂亮,乔安妮。”史蒂夫盯着屏幕,好像只会说这一句话一般。
这只是史蒂夫在麦金塔软件设计中贯彻他理念的例子之一,他软件的方方面面都有着无比严苛的追求,在他那决不妥协的要求之下,伯勒尔将开机时间缩短了30秒,史蒂夫称之为延长人类寿命的壮举,比尔发明了垃圾桶图标软件,从此删除变成了将一个图标拖向另一个图标如此简单的工作。他对于完美的近乎疯狂的偏执有时甚至脱离了现实,但无论如何这促进了麦金塔在未来几年中对于科技的引领。
那天我和史蒂夫聊起一起研发麦金塔的那段时光,他用了这样一句话总结:“过程就是奖励。”
“也许那段时间我们经历了太多痛苦与挑战,但这都是过眼云烟,我们只会付之一笑,因为记忆中的那些苦涩到如今都化为了取之不尽的甘甜。你会想到,那段时光才是我人生中的巅峰时刻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