坤平二十九年,十月中旬,辽阳城郊外军营演武场,正午时分。
前几日下过大雪,直到今日雪都融化的差不多,气温就莫名的升高,正午午时分再加上毒辣的太阳,军营中燥热不堪。
士兵们几乎全都围在演武场内,中心空出一片地,众人激烈的喊叫着,发出阵阵吼声来缓解身上的闷热。
空地上站着两人,一个是身高九尺,浑身肌肉匀称,脸带面罩,头发散落着,看起来异常威猛的高瑜。
另一个,是膀大腰圆,标准的猛士身材,看着肥胖实则力气不小,同样很高的一武将,表情呆呆傻傻的,眼神看着像小孩一样。
两人原本并没多大冲突,只是这高瑜年纪轻轻就当了副将难免有人不服,有些心思叵测的,更想借此降低严温玉在军中的威信。
严温玉是禁止军中私斗,但也不能坐视不管任其发挥,那就证明实力嘛。
于是,高瑜直接挑明瞭,尤其是那几个在军中搞事的人,武者的矛盾就回归武力解决,就挑在今日,不服他这个副将的都可直接来单挑。
所以从晨间议事结束,一直打到现在,众人算是真切认可了这个新调来的校尉。
当然跟他打的,也都是比他官职要低的,剩下境界比他高的,本身官职也比他高,没理由欺负后辈。
但也不是没有办法,这最后来挑战的大胖子,是另一个将领的手下,他不服,就可以派自己手下厉害的角色来根高瑜较量。
这场较量也有各自的规矩,不能用真气,只是比拼气力,拳拳到肉比试。
高瑜在原地站着,抹了一把身上的汗渍,打了这么半天,要立威的目的早已达成,其实早可以停手不打。
但这最后的大胖子,高瑜看中,很想拉到自己手下,于是就有了这一场,如果他输,之前的一切全白干,但如果他赢了,这大胖子就要跟着他混。
随着举旗的士兵退场,高瑜猛的俯身冲上,对方虽是炼神境,但好在不能用真气的规则下,光拼拳头,他还从未怕过谁。
“呜……”大胖子发出沉闷的一声,两个蒲扇大的巴掌挥舞起,就像个肉弹一样冲上。
光论身高,两人不相上下,但那一身肥膘,凭空让他比高瑜多了几分宽度。
两人一碰面,就是拳对掌的剧烈对冲,“嘭嘭嘭”的低沉如闷雷一般的声音传出,连续碰撞十几个回合。
高瑜心底也越来越兴奋,甚至打着打着,传出了笑声,倒不是对方太弱,只是头一次,这大胖子的巴掌打到他身上,让他感到了疼痛,他也感觉到拳头上传来的韧劲,光从身体强度来说,对面这人是他迄今为止见过最硬的,力气也大。
就是技巧差些,以后好好教一教,上升空间还很大。
脑中有想法之间,又交手几十个回合,大胖子是越打越急躁,高瑜依旧泰然自若,只等他先露出破绽。
果不其然,那大胖子急躁不堪,忽的用尽全力向前挥出一拳,就在这瞬间,高瑜身子一闪,侧身躲过这一拳,随后趁着大胖子因为惯性收不住力,向他身后一绕。
两臂向前一伸,环抱住大胖子腰部,两手抓住他腰带,猛地使出全力向上一提。
“嗯!”体重不轻,但比他那狼牙锤还轻些,腾空提起以后又迅速往身侧狠狠一摔“咚!”
“哎呀我的老娘!”大胖子脸朝下狠狠吃了个狗啃屎,摔了个头晕眼花。
场边的一众士兵全都看呆了,
那么大个个头,就这么轻易的被抱起,虽然高瑜个子也高大,但依然很离谱。
也不知是谁起哄,才把众人从呆呆的状态中唤醒,这军中往往是越能打架的,越有威望,高瑜展露出的实力,足以让众人信服,更关键是他才只有二十岁,潜力巨大。
“起来吧,怎么躺在地上睡觉呢。”高瑜朝着大胖子主动伸出手。
大胖子没有起身,而是爬在地上捂着脸哭出声:“太丢人啦,太丢人啦,俺跟个小孩似的被人抱起来了,俺不想活啦。”
高瑜笑着又说道:“刚才那不是抱小孩,那是摔跤,你力气大,教会了之后,也能这样摔别人。”
大胖子天真的坐起身又问道:“摔跤是啥呀?”
高瑜没回答,而是反问道:“愿赌服输,你老大现在把你输给我了,你不能不同意吧。”
大胖子赶忙爬起身,拍了拍身上的土:“可以是可以,你得把那,把那摔什么的交给我。”
“你叫什么名字。”高瑜又问。
胖子憨憨的回道:“俺叫田殿军,跟了你可以,但是你得答应我两件事。”
高瑜拍了拍手上的土回道:“你老大把你输给我,到你这怎么还提条件。”
田殿军无奈挠头道:“高……高校尉,实在是没办法,俺的饭量大,而且俺娘也饭量大,之前那陈校尉就是让俺能吃饱俺才跟他滴,这你这那要是能饿着,俺还是不去了……”
高瑜没回他话,而是转头看向那贼眉鼠眼的陈校尉:“陈校尉,这人是跟了我吧,他不懂事,您总不能装傻。”
陈校尉烦躁的摆了摆手说道:“随你的便!”说罢果断转身离开,看来心情是不怎么好。
高瑜这才笑的同田殿军说道:“到我手下来,你,你娘都保证能吃饱,而且以后,我准备组织一个地方专门天天摔跤玩,怎么样,考虑考虑。”
这回田殿军开心了,乐呵呵的站起身说道:“要真是这样,俺是肯定愿意。”
“嘿!”旁边突然传来一声,紧接着走过一个身材中等的青年皱眉说道:“你这傻大个,跟着高校尉还能骗你不成。”
这人叫杨炘,是霜红门的武者,严温玉专门调到高瑜麾下,来帮他先建立起自己的班底,为人品行端正,性格谨慎,早已在辽阳成了家,孩子都一两岁了,合气后期,善使长弓。
现在高瑜麾下,算上刚加入的田殿军,还有小姨调来的杨炘,总共也就这两人是有些真本事。
不过总归不是光杆司令,心情还是好了许多。
“都没事干是吗!现在打也打完了还聚在一齐干什么!”庞彩娟大喊,那沙哑却高亢的声音,怎么也不像是从一女子口中喊出。
周围的士兵都很怕她,慌张的四散开来,甚至田殿军也害怕的想散开,但被高瑜一把拉住:“你白长这么大个了,害怕她干嘛。”
虽然他也明白大家为什么怕,这瞭解了几日后他才知道,庞彩娟是管军法的,腰间那长鞭,军营里犯过错的都被她抽过。
田殿军挠头说道:“这……这庞副将谁都怕啊……再者说,高校尉咱们就在这干什么,不是说大家都散了嘛……”
高瑜转过身,示意二人跟上,边走边说道:“我这校尉总不能是个光杆校尉,其他将领也不愿意挪人,那我就领命去城里,招募一千新卒。”
距离上次大规模招兵已经过去足有四年,这新一茬的年轻武者,再加上移民充边迁到辽东的,也积累了不少人。
所以原本严温玉也想着招募新兵,来增添些新的血液,以往的募兵都是由专业负责募兵的人去,回来之后平均的分配到各将领手下。
但这一次考虑到高瑜手下没有一兵一卒,所以就放他先去,把最好的一批先招完,剩下的再由其他人招募。
边地人人尚武,因为保不齐哪天就会有渣渣呜呜的野人打进来,所以每年新出生的孩子,父母都会教他些武艺,但都是些锻炼体术的,所以边地多是一大片一大片的炼体武者。
高瑜在城门处张贴告示,当然不是他亲自所写,他的字如狗爬一般,写出来也丢人,但他肚子里有墨水,找个书法好的代写,这回也不遮遮掩掩,直接光明正大的把他身份挑明。
就是朝廷亲封武猛校尉,人榜有名,由护辽将军严温玉任命,招募一千精卒,只要精英中的精英,组成一支铁骑。
再加上这几日高瑜的名声由洛阳也渐渐传到辽东,虽然说有些夸大其词,但名声确实是响当当的。
他的募兵消息一传出,顷刻之间,想要加入高瑜这支新军的人络绎不绝,而且中年到青年都有。
由于人数实在太多,他不得不把选人的地方定在郊外。想来当兵的人拍成长长一队,先由杨炘监督着,记录下身份和境界。
还有一个他暗自告诉杨炘的审核条件,不要油嘴滑舌,偷奸耍滑,桀骜不驯之辈,最好是沉稳,老实,听命之人。
但结果往往不尽人意,第一天来募兵的,只有寥寥几十人合格,而且他们出身都很好,家里本身都有些小钱。
高瑜疑惑不解,再去请教庞彩娟,这才知道原因,是那些从洛阳调来的饭桶们,募兵时多看中出身,还贪些钱财,这样久而久之,招募到的都是出身不错的,而且跟着他们也不怎么上前线,多是做些后勤的活,还能有个好身份。
而他也是洛阳任命过来的,所以大多城中百姓,普遍性的认为他跟那些饭桶一样,看重出身,且不上前线,也建不了军功。
这下高瑜也恍然大悟,他就说呢,今日选人选了半天也只有这寥寥几十个,而且还都出身不错……这样下去可不行。
转头第二天,再招募新兵时,高瑜特意强调,是受护辽将军严温玉之令,组建一支铁骑,每每争战,必冲锋在先,不看出身,只看实力。
还有些意犹未尽,他脑中思索片刻,嘱咐那代写之人提笔加了一句诗:
“男儿何不带吴钩,收复关外定北州。”
只此一句,表达出自己的,包括大部分北地武者的志气,再往下一句,他就编不出来,大梁也没有凌烟阁这类东西。光是这句他都稍加改动,关山没有,但边关是有,边关之外就是豺狼虎豹环伺,所以改成收取关外之地,平定北方各州。
那代写之人明显是读过书的,这诗句一写下,满眼崇敬之意看向高瑜。
就连一旁的杨炘,虽是二十五岁的人了,也被这诗句整的热血沸腾,右手暗自拧成拳头,激动的说道:“高校尉,有这一诗句,今日招募时,一定会有许多有志之士来次。”
只有田殿军还是那副老实的样子,手里拿了一个大饼在啃食,这饼是高瑜教了后厨一些技巧所做而成,相较于市面上的烧饼,更加柔软蓬松些, 吃起来不那么噎嗓子。
田殿军想法思路简单,现在能吃饱,吃的还挺好吃,他就满足了,至于那诗句,根本一句也没听懂,也没有那么多壮志。
高瑜笑着又嘱咐道:“杨炘,你暗自里多找些市井小孩,给钱让他们挨着街道就在城里大声念这诗句,再有就是张贴告示时,专门雇几个书生去看,他们自会帮我宣传的。”
杨炘立马拱手回道:“得令。”随后快步离开,去依照他的嘱咐办事。
就这样,新的募兵告示一出,先是雇佣的几个书生围上前讨论,紧接着来往过路的百姓,爱凑热闹也围上前,由那几个书生解释下,纷纷夸赞那诗句。
再然后就是靠着羣众的口口相传之力,儿童也在街边吆喝,这诗句所带来的影响正在慢慢发酵着。
晨间一直到正午,来募兵的人也有,但依然是那些人,挑来挑去只十几个合格,而且对于这些出身好的,高瑜也挑明瞭,到他这是真上战场,不会干后勤的活,可能要死人。
走了七八个,剩下的居然都愿意留下来,倒是出乎他的意料,给的解释也是听了那句诗,不留下来感觉自己枉为男儿。
午间甚至还没有人来,大概是高瑜挑明瞭要镇上阵杀敌,那些出身好的也不敢让后辈到他这来,这情有可原。
但那被高瑜找来,负责代写,登记的兵卒却不干了,他气愤于不相信辽阳城内的武者,真就这么没有血性。
高瑜见状让他静下心来,只是淡淡回了意味不明的一句:“让箭矢飞一会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