渤海军营燃起的大火,也震惊了正在顾云镇城头上巡视的守军,他们又慌忙禀报给各自的将领,不到片刻,顾云镇大大小小各军将领,全都汇聚于城头,原本正在睡觉的也不睡了。
全都聚在一起商讨,此时要不要出兵去,趁势灭打穿着这渤海军阵。可商讨来商讨去也没个好结果,大家各执一词。最后,还是按照高瑜定下的规矩,若是他不在顾云镇内,就全权听从老将韩冲的,故而所有人的目光,全都一齐望向这白发白髯的老头。
“嗯……”韩冲沉吟一阵,看了看城外,又看了看各将领的面孔,最终摇头说道:“不出,留下些人马,接应高校尉入城。”
他拿定主意非常果断,只因为高瑜临走前特意嘱咐过,而且他也看得出,火势虽重,但渤海军阵中也不全是傻子,很快就能反应过来,到时候稍有差池,顾云镇要是丢了那大家全完蛋。
其他将领虽有些依然蠢蠢欲动,小声嘀咕的,也只能是小声说说,韩冲说完话就毫不犹豫的走下城楼,去安排接应的事宜,同时边走边喊道:“若无他事,大家都赶紧歇息吧,高校尉是想消耗敌军的体力,别最后反倒消耗了自家,明日还有恶仗要打。”
大家你看看我,我看看你,最终也只得各自回营睡觉去。
渤海军阵的大火没有持续多久,果然如韩冲所料,军阵很快恢复了秩序,一队铁骑由军阵中冲出,直奔顾云镇城门而来。
领头的一人虽看不面容,但那高壮的体格非常好辨认。再有靠近到城门时,高大黑影发出的喊声:“我是高瑜!速开城门!!”
错不了,就是高校尉,韩冲赶紧一挥手,吩咐士兵打开城门,再看高瑜他们身后,跟着几十队渤海骑兵,又吩咐城楼上的弓兵赶紧掩护高校尉入城。把几十个渤海骑兵射下马,剩下的人也不敢再追。
“属下韩冲………”待到高瑜进了城,韩冲刚想上前行礼,这才看见高瑜不止一人,肩膀上还扛着一明显受了伤的女人。
高瑜利落的翻身下马,快速问道:“城内可有医馆?还请韩校尉派一识路的小卒带路。”
虽好奇高瑜出去一趟,怎就莫名的带了个女人回来,但韩冲心里明瞭,这不是他该问的,所以赶紧拱手回道:“有的。”说罢,叫来两个兵卒吩咐道:“赶紧领着高校尉,去城南的香炉医馆。”
医馆的事吩咐下,高瑜在掉转马头,看了看身后的张伦一行人,大家个个都是兴奋至极,显然刚杀起劲来,还没杀痛快。
他略微思索一阵,同众人喊道:“刚才来去的仓促,大家人头也没来得及带上,但是放心,我高瑜不是吝啬赏钱的人,以后这样出城去的机会有的是,只管放开了杀就是。”
“今日先这样吧,张伦,带着兄弟们早些休息。”
“属下明白。”张伦拱手拜道,随后带着手下奔回军营。
见张伦已经离开,高瑜才又掉转马头,由两个兵卒引着,直奔城南医馆。
肩膀上的小女气息并不微弱,甚至可以说是健康,他一棒子下去,看着差点砸死,但自他掐出「内狮子印」其实伤势已有缓解。可这小女依然不吱声,也不挣扎,一动不动任由他扛着。
香炉医馆就在城南中心,里面的医生都是些老婆子,医术水平一般,但救治这本身伤势较轻,还得到控制的伤者那就绰绰有余。
只过去大概半个时辰不到,医生老婆子就从屋内走出,
并告知高瑜并无什么大碍,简单包扎一下就好。
给这些医生打了赏钱,高瑜揉了揉酸涩的双眼,推门走进屋内,他并不怕这小娘们跑掉,从接下那一棒来看,这姑娘有些实力但也不多。
他推门的声音很响亮,但云蔻还是一动不动躺在牀上闭着眼,好像尸体一般。
高瑜挠了挠下巴,从当时他追赶时,这姑娘表现来看,应是听得懂大梁官话的,再者大半夜的把翻译叫来也麻烦,所以他试探的问道:“你懂中原话?”
“……”只是一阵沉默,躺在牀上的云蔻并没有吱声,好像真的睡着了一样。
“你再装睡我就一掌拍死你…”高瑜又走到近前冷声道。
这回明显云蔻的眼睫毛微微抖动,她是听懂了。但依然强撑着不睁开眼,自高瑜能替她疗伤起,无论因为什么,她笃定自己是不轻易被杀掉的,所以只继续装睡。
高瑜没什么耐心,管她什么弱女子长得多好看,两步走上前,伸出手去就要抓起云蔻的脸。
这一动作当即是把正在眯眼的云蔻吓了一跳,也不敢装睡了,赶紧坐起身向后退去,卷缩在牀边,眼睛睁大直瞪着高瑜。
“我再问最后一次,你到底会不会说中原话,若你依然不回答,那接下来所经历的痛苦就怨不得我。”高瑜也不上前逼迫,声音低沉地说道。
也不知是什么手段,听着好像很唬人,云蔻犹豫片刻,还是决定装傻,操着一口渤海话说道:“我不知道……我听不懂。”一边说还一边摆手。
“那没办法了,看来是谈不拢,我这个人有时就是缺点耐心,你多多谅解吧。”高瑜突然摊了摊手说道,随后静静的站在原地,面罩之下深邃的双眼,逐渐闪烁出红色的光辉,看着分外诡异。
“我……”云蔻也被这手段吓着了,原本嘴上还在念叨,瞬间安静下来,越看那双眼睛越吓人,慌乱仔细想了想,说出中原话也没什么不好的,所以赶紧用地道的大梁官话,字正腔圆说道:“我会说,我听的懂!”
高瑜听到了,两眼的红光这才慢慢消退,转而又恢复成深邃的目光,沉声说道:“你护着的那个人,是什么身份?”
云蔻酝酿酝酿情绪,眼角挤出两滴泪珠,可怜巴巴的小声道:“我……不能说,说出去,我回去就会被杀掉。求求您,可怜可怜我吧,三岁的时候……”
高瑜不由分说,双眼又开始泛出亮红色的光。
“好好好!我说,我说。”云蔻赶忙妥协道:“我……我的主上是渤海六王子,就是您见过的,我只是个保护他的小丫鬟而已。”
高瑜不依不饶又问:“那渤海六王子,为何要上这危险的上来,他身体多金贵啊?”
云蔻瞟了他一眼,小声嘀咕道:“您,您还是齐州牧公子呢,不也亲自上战场……”
渤海的情报,辽东掌控的还真是很少,只知道最近几年,渤海内部一直在争夺王位,至于哪位王子赢下了,就无人再知。
所以听这丫鬟所说,还有她的表情,真是如此一般,高瑜一时间也不知该不该相信,他转过身去在屋内来回度步,转悠了两三圈,好像在思量着什么。
云蔻一直小心翼翼观察着,细看之下虽然披着盔甲,带着面罩,但高瑜确实龙行虎步,身材威猛,尤其是那一棒,现在她依然心有忌惮,这样同猛虎一般的人物,王上日后想要赢就如同幻想。
之前她比较自负,还想着利用金家培养的姐妹们,一齐来刺杀这高瑜,但自被那一棒拍下,她再没有了这种自信,只盼着王上别一时气急,真给王后传信,她尤其害怕是……王后若亲自动身,那就出了大事……
见高瑜只是来回走动,也不吱声,屋内也只有沉闷带节奏的脚步声响起,云蔻有些坐不住,主动小声发问:“高公子,我只是贱命一条的小丫鬟,您可怜可怜我,就把我放了吧。”
高瑜没回话,沉声问道:“渤海六王子为什么要亲自坐镇军中?为了提升士气?为了增加个人在军中的地位?”
云蔻小声回道:“我只是照顾六殿下的生活,其他一概不知啊……”
“你的衣着,还有……”高瑜说着话,从腰间拔出那两把早已弯曲的宝剑,“还有这宝剑不是凡物,想必你的身份也不一般。”
“若是我猜,你身边那人如果是六王子,你肯定是皇室,又或者从小培养出的,来保护王子的,绝对不是照顾生活这么简单。关于此次渤海出兵,以及渤海内部发生了什么,你一定知道,所以………”
他不想再浪费时间,这次果断的双眼泛出红光,紧盯着云蔻的双眼。
云蔻害怕的赶紧闭上双眼,但早已来不及,只与高瑜对视的一瞬间,整个身体好像置身于漩涡,置身于沼泽之中,越陷越深。
眼前的场景瞬息万变,原本宁静的小屋瞬间消失,周围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,还有战场厮杀的怒吼。
她逐渐明白这是在两军交战的阵前,还在惊讶高瑜这神明一般的手段,下一秒,面前突然冲来一个手持大刀的骑兵,顺势挥砍。
她想要抬手格挡,但这时才发现身体根本不受控制,呆呆的站在原地,这来势汹汹的一刀,自然结结实实砍在身上,霎时间鲜血喷涌,撕裂的疼痛感席卷全身,由肩膀到腰胯,疼的她浑身直冒冷汗,几度想要哭出声来。
疼痛感真切到,就像她在亲临战场,被砍了一刀一样,现在她只想,赶紧逃离这个奇怪的幻境,但怎么也找不到突破口。
原以为一刀已经是结束,没想到才是刚刚开始,周围马蹄践踏,又冲过来几个骑兵,好像要把她分尸一般,连着几刀砍来,身上又是增添许多切口。
那冰冷撕裂的痛感传来,浑身上下都是,她想死都死不了,一直有口气吊着,在忍着身上的疼痛。
她真切的明白了,高瑜所说的痛苦是多么折磨人,不管高瑜还听不听得见,她带着哭腔连连求饶道:“我错啦!高校尉!您饶了我吧,我全都说……呜呜呜……”
话音刚落,身上的同感还有四周的骑兵,以及战场的血腥味纷纷消失,一切都回复如常,又回到了那间不大的屋子内。
她惊讶的摸了摸浑身上下,并没有任何伤口,但眼角的泪珠,还有浑身的冷汗,又是真的流下。一时间她也分不清现实还是虚幻,只能以特别害怕的眼神望向高瑜。
尤其是在那红色的双眼下,再去看高瑜那诡异的面罩,就是个活在人间的妖魔,她害怕的卷缩在牀脚,后背紧贴着墙壁,浑身颤抖不止。
“你看。”高瑜无奈的摊了摊手:“早这样说不就好了,非得逼我欺负你一个弱女子。 ”
“说吧,把你知道的,渤海此次出兵的目的,还有这什么六王子为何亲自上战场,全都说明白。”
“而且你最好说的都是实话,因为除去你,从其他俘虏那里,我也能获得情报,但凡让我发现你说的有假,我不介意再让你体会一下那生不如死的感觉,或者更甚……”
云蔻本就不是效忠于渤海王室,她始终效忠于金家,所以脑中思索片刻,就断断续续,把她所知道的,关于渤海王室出兵的目的说出一些。
高瑜全部听完,心下略有惊讶,他实在没想到领兵的居然是渤海王,新王登基,为了巩固地位,拿他们辽东开刀……
惊讶之余,心安了许多,对手是个没打过仗的,而且还刚登王位,军中威望不足,这仗再好打不过,只要坚守加骚扰,打上半个月,渤海军定是得退兵,无他,军中矛盾会越积越大。他甚至开始想着,若是渤海退兵,何不组织一波骑兵尽出顾云镇,朝着他们屁股狠咬一口。
得到了应得的情报,高瑜心情不错,连说话的语气也放松温柔了许多,他现在到对这黑衣少女多了几分好奇,所以开口问道:“那除去你们王上,你呢?你是什么身份,能亲自保护在渤海王左右,还随军出征,你的身份也不一般吧?”
这回云蔻的眼神中尽是犹豫之色,涉及到自己真正的主人,她还是决定不说,眼神突然坚定了一些,语气果断道:“这个……我不能说,就算你折磨死我,也不能说,若是你非想要知道,不如直接杀了我。”